“你?”资历深厚的老医生看不惯爱丽丝这种花样百出的后辈,不由地鄙夷道:“患者心脏严重受损,已经丧失了全部机能,你能有什么办法?!”
“那如果......”爱丽丝开口,“换一颗心脏呢?”
“换心脏?”邵慕抬眸问道。
“嗯,”爱丽丝点头,“最近研制出的机械心脏。”
“机械心脏?”老医生简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厉声质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躺在病床上的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不是给你做实验用的小白鼠!人命关天,岂容儿戏!”
老医生掐住爱丽丝的肩膀,低声道:“你研制出来的机械心脏,还没经过系统实验,出了意外,你担得起吗?”
这话,是警告,却又是对后辈的暗中保护。
“可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救不活呢?”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
后半句话,爱丽丝没忍心说出来,她的目光缓缓地和邵慕对到了一起,几乎是同一时间,邵慕也做下了人生中最艰难的那个决定。
“医生,机械心脏,我们试。”
老医生猛地转向邵慕,低声道:“先生,那如果没有成功的话......”
“是死是活,都是我弟弟的命,跟你们医院,没有任何关系!我绝不追究!”
“我弟弟的命,全交给二位了。”邵慕跪在地上,朝一老一少两位医生磕了三个头。
老医生喟叹一声,爱丽丝眸中水光闪烁,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两个再次投入了艰难的战斗中。
邵慕和天赐坐在长椅的两端,谁都不跟对方说一句话。
邵慕脸色苍白,冷汗之下,好半天,他才颤抖着拿纸巾擦了擦汗。
拿下来的时候,一整张纸巾,几乎都湿透了。
手术室外,对两人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无疑是巨大的煎熬。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
手术室的关上后,这么长时间就没再打开过,只有晃荡着的人影,宣誓着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打得到底有多么艰难。
邵慕的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诘问着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没能多陪陪弟弟,多了解了解弟弟。
他情绪上出了那么大的问题,自己这个亲哥哥,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再想起这么多年,对自己亲弟弟,也是一个看不顺眼,便动辄打骂,很少耐心的与他沟通。
嫌他笨,嫌他傻,嫌他爱惹祸,嫌他身上一堆臭毛病说了很多次都改不掉,嫌他丢了邵家的脸,嫌他......偏偏就是自己的弟弟。
而在外嚣张跋扈的邵洋,面对自己的亲哥哥,却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敬重,礼让到了极致。
想到这儿,邵慕终于忍不住,掩面呜咽了起来。
真到了生死面前,他才意识到,比起彻底失去自己的亲弟弟,邵洋身上那点儿缺点,又算得了什么。
现在,他只能默默祈求上天,再给他这个做哥哥的,一点儿弥补的机会。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邵慕挣扎着起身,满脸仓惶,“医、医生,怎么样了?”
天赐也跟着站了起来。
爱丽丝摘下带血的手套,疲惫不堪的面容上终于挤出一丝笑容:“恭喜,手术成功了。”
·
张家大宅,二层,张鸿星房间。
鸿星睫毛眨了眨,终于醒了过来。
张龙桀守了他一夜没合眼,清晨才把鸿星从医院转移到了家里,眼见儿子醒来,立刻凑上前去,关切地注视着。
鸿星身上的烧还没退,此刻挂着吊瓶,鸿星醒来,先是轻咳了两声,大脑清醒之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小杰哥哥呢?”
宝贝儿子好不容易醒了过来,正想着跟儿子亲热亲热的张龙桀,一听到鸿星这么问,脸色就耷拉了下来。
要不是夏小杰带着鸿星出去疯玩,鸿星又怎么会生病?
“宝贝儿,你躺着。”张龙桀说。
鸿星拉住张龙桀胳膊,烧得糊涂,嘴里问个不停:“小杰哥哥受伤了,他还在医院吗?严不严重?”
“爸,我要去医院看小杰哥哥......”
张龙桀本就怀疑鸿星跟夏小杰关系“不一般”,现在见鸿星居然跟那小子这么亲热,还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的喊的那么亲热。一夜没睡的疲惫悉数转化成怒火,爆发了出来:
“够了!他是个什么东西,张鸿星,你别忘了,你在这世界上就一个哥哥,他叫张鸿晖!”
这是鸿星从小到大,第一次被爸爸吼,他被呛得猛地咳嗽了几声,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轻声道:“我知道呀,我从来,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哥哥呀。”
“可是,我真的很担心小杰哥。”
话题兜兜转转,最后又落回了夏小杰身上。
张龙桀忍无可忍,可是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又实在不忍心吼他。
他冷哼一声,猛地起身,强压着怒气低声道:“我看你是病糊涂了,你好好养病吧,别再想着出去野了。”
张鸿星:“爸......”
张龙桀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卧室大门在张龙桀背后紧紧关注,光亮被隔绝,偌大的房间瞬间一片黑暗。
那日,张龙桀在张家下了命令:
断绝小少爷的一切通讯设备;拒绝一切人前来探望;没他的允许,小少爷不得踏出张家半步;小少爷的一举一动都由人盯着,随时向他汇报......
佣人们都相当纳闷,奈何老爷脾气不好,他们自然是没人敢说什么的。
就这样,鸿星被关了起来。
他一直担心着夏小杰,却又得不到关于夏小杰的半点儿消息,整日忧心忡忡,茶饭不思。一来二去,一个发烧,硬是拖了半个月都没有好起来。
以至于高三开始补课后,张龙桀直接在学校那边停了他的课。
·
云巅人民医院。
看着厚厚玻璃对面,在医疗器械上,在小护士陪同下,慢慢做着康复训练的邵洋,邵慕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大少爷,二少爷最近一切安好,就是吃得很少,平时,也很少说话。”邵慕的手下,余烬在一旁汇报道。
邵慕点了点头,“大病初愈,洋洋不爱说话,那也是正常的。”
看着邵洋的背影,慢慢地,邵慕的眼眶就红了。
他亲爱的弟弟呀,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算了算了,弟弟能活过来,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只要弟弟健康快乐,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我工作忙,洋洋就交给你了,我一有时间,就会抽空过来看洋洋的。”邵慕说。
余烬连忙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保证自己一定会照顾好二少爷的。
开学头一天,天赐抽出时间来,去医院看望了邵洋。
邵洋正躺在病床上,手里托着邵慕给他买的小鸽子,静静地端详着。
下午的阳光透过薄窗帘,洒在少年的脸颊上。
邵洋比以前清瘦了不少,脸部线条本就坚毅,此刻显得脸颊有了几分凹陷。以前面部健康的红晕也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长期服药,缺少运动造成的皮肤苍白。
天赐来看邵洋,余烬看他面熟,又听他自称是邵洋同学,就放他进去了。
天赐把水果放下,坐在椅子上,盯着邵洋看了好半天,邵洋才慢慢扭头看向天赐。
邵洋一脸迷茫:“你......是谁?”
天赐十分惊讶,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邵洋摇了摇头。
邵洋精神受过巨大刺激,又走了高危手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回,所产生的记忆缺失现象,就是手术后遗症之一。
天赐不禁唏嘘,他跟邵洋,也可是说是不打不相识的兄弟吧,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现在,邵洋却把他忘了。
天赐心里还是有点儿淡淡的失落的。
“你是谁?”邵洋又问了一遍,“你再不说,我就要叫哥哥了。”
“别,”天赐连忙拦住,“我......就是你的一个普通同学。”
“哦,”邵洋缓缓地点了点头,“你也是云巅小学二年级一班的?”
天赐:“???”
见天赐不说话,邵洋也不说话了,低头专心逗弄自己的小鸽子。
邵洋笨拙地说道:“你可以先在椅子上坐着,但等到五点钟,你就得走了。”
“那把椅子,是哥哥坐的,五点钟,哥哥回来,你得还给他的。”
天赐点了点头,他心中,突然有了那么点儿可怕的预感。
天赐缓缓问道:“邵洋,你还记得......鸿星吗?”
邵洋一脸纳闷:“鸿星是谁?”
“也是二年级一班的小朋友吗?”
“你不要问我了,我都不记得了。”
“哥哥说了,说他会陪我,不让我跟其他小朋友们玩......”
天赐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怔怔地看着邵洋,看了好久好久,一直看到眼睛都酸了。
天赐走时,被余烬叫住了。
余烬深深地向天赐鞠了一躬,天赐连忙拦住,余烬说:“二少爷生病以来,他的朋友中,您是唯一一个来探望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