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雁声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往深里探究是比较可怕的。翟雁声说到以后,还说到关于翟宁宁的以后,这几乎是在说明他想要和程郁走一辈子。尽管翟家人都隐约知道翟雁声是怎么想的,可他真的这么说了,那又是另一回事。
程郁低着头没有说话,但他感到如芒在背,见翟宁宁小猫洗脸似的囫囵不得章法,程郁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纸巾,细细地为翟宁宁擦干净。
程郁没有回应,餐桌上的氛围更加尴尬,最终是翟雁筠换了个话题,道:“哪有不亲近爸爸的女儿,你对宁宁太凶了,宁宁怕你。”
翟雁声意有所指地说:“我跟你们不一样,这么大一份家业交到我手里,不严肃一些,很多事情都推进不下去。我做许多事也是身不由己。”
程郁半侧着身给翟宁宁喂食,闻言浑身大震,翟雁声居然会说出身不由己这样的话,当着他们一家人的面,翟雁声在做什么,他在逼他吗?程郁感到疲倦。
午饭草草结束,年节底下没人愿意把这件事摊开来说,翟宁宁要午睡,程郁带着她回房间,迫不及待地逃离了翟家人的视线。
有时候程郁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翟宁宁的保姆,跟刘阿姨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只不过翟宁宁会更依赖他,在他面前也更会撒娇闹脾气。
翟宁宁房间里的书架上摆了许多小学生的习题集、参考书之类的东西,只看书脊也能看出有用旧的痕迹。翟雁声对她的确管教严格,读书一事上更是一点都不曾松懈。
翟宁宁见程郁望着书架的位置,愁眉苦脸地跟程郁抱怨,说是翟雁声让池帆哥哥来家里给她补习,池帆哥哥比学校老师还严厉。
她不过才刚刚读一年级,翟雁声居然还池帆来补习功课,程郁不禁咂舌,哄着翟宁宁睡着了,程郁也靠着床头闭上了眼睛。但很快他忽然从梦中惊醒。
方才只眯了短短一瞬,他忽然想起自己宿舍的锅里还有半锅清汤寡水的挂面,而没吃完的那一碗,甚至还在茶几上摆着。
程郁忽然慌乱起来,恨不能立刻回到宿舍打扫干净。他心虚,怕吴蔚然回到宿舍看到这样的状况,那就一定会知道他这些天都没在宿舍里待着。
程郁想到吴蔚然的那一条短信,恐惧与忧愁盘踞在他的心头,他想着,一定不可以让吴蔚然知道这些事。否则……程郁没往下想。他想不到自己的以后会是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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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没有觉得翟雁声也有点口嫌体正吗?上一章宁宁说下雪了程郁没有陪她堆雪人,翟雁声马上就说 雪下的不大 堆不起来雪人,就是想显得程郁不在对他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影响,但是被宁宁秒打脸。这章他又在自己cue程郁,暗示程郁自己想一直跟他过下去了
第38章
程郁连忙拿起手机,左思右想,他只能给张衍发信息。张衍和唐远就是云城人,宿舍也在一层楼,如果能有空赶在吴蔚然回来之前帮他去收一下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程郁在信息里说自己在远房叔叔这里过年,这几天不能回去了,因为走得匆忙要赶车,所以没来得及收拾厨房,希望张衍和唐远能帮忙把锅里的剩饭倒了,以免放坏了。
他在短信里说话很客气,撒谎编起来就有如行云流水。程郁憎恶这样的自己,在面对与翟雁声相关的事情时,他仿佛变成了匹诺曹,每说一句谎话,心里的反感和厌恶就会增加一分,长鼻子没露给外人看,而是变成尖锐的刀**他自己心里。
程郁正抱着手机发呆,手机又震了一下,他浑身一颤,以为是张衍回复了,低头一看,却是翟雁声。
翟雁声只说了两个字:“过来。”
翟家大宅地上面积一共三层,自下而上,面积呈逐层递减。一楼作为公共区和客房,二楼是翟宁宁的房间和翟家二老的房间,翟雁筠的房间也在二楼,她出嫁后房间就空下来,只有翟雁声一人独占三楼一整层。
从台阶上三楼,翟雁声的房间有两扇巨大的双开门,让他的房间成为一套独立的平层。没有孩子之前翟雁声几乎不住在家里,后来翟宁宁放在二老身边,他就也收了心,一周里勉强能有三五日回家住。
程郁轻轻敲门而后进去,翟雁声正在盥洗台前刮胡子,手中嗡嗡响着,给了程郁一个眼色,让程郁去里边待着。
半年没有来过翟雁声的房间,程郁颇为紧张地坐在沙发上。他低着头,透明的茶几映衬出他苍白的脸色,程郁看了一会儿,自己看到自己也觉得倒胃口,索性抬起头望着窗外。
三楼被分割成几个独立的空间,卧室和客厅共享一大片落地窗,视野极佳,抬眼就能望见风景秀丽的城南风景区。尽管正值冬季,但城南风景区四季如画,四时景不同,时时景也不同。
翟雁声刮完胡子,在程郁面前坐下,他换了柔软的居家拖鞋,走路没什么声音,可是走到程郁面前时,还是让人压力倍增。
“为什么走?”翟雁声问程郁。
他终于问了这个问题,即便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两人心里都清楚,甚至对翟家人而言也是一个无需再问的问题,可是他还是问了。
翟雁声以一个舒适的姿态坐在沙发上,他掌握着这场谈话的主动权,虽然是他在问程郁问题。
程郁感觉自己喉头发紧,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在想,如果翟雁声依然像过去那样找他来上床就好了,不要问他什么话,不需要知道他在想什么。
程郁好半天没有说话,翟雁声并不逼他,他只坐着,等待程郁开口的那一刻。翟雁声是个非常洞悉人心的人,他明白强迫有时候只能适得其反,而想要求出他需要的答案,最好的方法就是享受沉默带来的压力。
程郁在心理战上面跟翟雁声还是差得远,很快他就在这样看起来似乎漫无边际的沉默中败下阵来,他颓唐地说:“你要结婚了。”
城南风景区有一条河,河水在山间丘陵环绕奔流,最后涌入山脚下的一个湖泊里,因着是活水,湖中每到季节,鱼苗就格外繁盛,鱼苗争先恐后地从水中越出,在湖泊地势起伏的地方形成一道趣景。鱼跃龙门,这是城南风景区的一道名景,但实际上湖泊因为游客众多,水质已经很差,真正纯净的水源是在山里,而真正开阔的湖面,也并不是风景区里的那片湖泊,而是山间的一个河水冲刷出的小小湖泊。
站在翟雁声的房间,恰好就能望见奔涌的河水涌入湖泊,而后在汇入湖泊后归于平静,最终再从湖泊中流往山下的景象。
程郁在说完刚才那句话以后,感觉自己就仿佛是那一片湖泊,两边都有湍急的河水,而他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程郁又重复了一遍,道:“因为你要结婚了。你的未婚妻找上门来,让我离你远一些。”
翟雁声笑出声来,有种目的达成的志得意满。程郁为什么会走他当然知道,他只是需要程郁说出来。
“我不结婚了。”翟雁声说。
翟雁声的第一段婚姻是父母安排的,典型的商业联姻,对方是国内一家珠宝集团创始人的掌上明珠,翟雁声二十八岁那年订婚,三十岁结婚,婚后妻子顺利怀孕,然后生下翟宁宁。
但翟雁声直到自己的夫人怀孕四个月时才得知她的心脏并不好,负担并孕育一个孩子实属超负荷的,在此之前他尊贵的夫人和岳丈全家都将这事瞒得死死的,翟雁声暴跳如雷,无法接受自己的夫人居然要冒着生命危险生孩子。翟宁宁出生前两个月就住进了医院,最后只有她一个人出来。
翟雁声有了孩子却成为鳏夫,婚后男人又做了爸爸,成熟的男性魅力再度为他加分不少,这几年想给翟雁声续弦的人数不胜数。多数人都说让翟雁声趁着翟宁宁还小,尽快给她找个后妈,也方便培养感情,但翟雁声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
直到翟宁宁快要四岁的时候,翟雁声将程郁带回家。程郁那时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翟雁声把翟宁宁交给他,翟宁宁见面第一眼就用自己的奶牙咬了程郁一口,程郁缩回抚摸翟宁宁脸蛋的手,翟宁宁便傲娇地爬远了。
有人照顾翟宁宁了,翟雁声就可以放心地游戏人间,一年前他终于再度传出婚讯,对方家里是近两年的通讯行业新贵,女方自己也在公司里雷厉风行,是个事业型女强人。跟翟雁声订婚后,女方不怎么客气地警告了包括程郁在内的翟雁声的所有情人。
但是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将这种警告当真,并且迅速消失离开的人,似乎只有程郁一个。
翟雁声盯着程郁的眼睛,又说了一遍:“程郁,我不结婚了。”
程郁的目光再度落在透明的茶几上,茶几上现在映出他和翟雁声两个人的身影,他看到翟雁声微微前倾,这是一个比较迫切的姿势,程郁第一次看到翟雁声居然会露出这样的姿态。
而程郁整个人状态绷得很紧,他板板正正地坐着,什么也也说不出来,好半天,他只说了一声哦。
翟雁声的剖白变得徒劳无功,两人对峙沉默了一会儿,翟雁声摆摆手,道:“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看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