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钟时天到的时候,他来不及发火,“额头怎么了?”
钟时天哭丧着脸,摸了摸额头上的创口贴说:“没事。”
“没是贴创可贴干嘛?”赵疏遥皱眉,捧起钟时天的脸,“是不是下楼磕到了?我不笑话你。”
“你说了,不笑话我的。”钟时天鼓着脸认真地说。
“嗯。”赵疏遥点头。
钟时天把创可贴揭开了,露出了那个可笑的猪头。
赵疏遥:“……噗。”
钟时天震惊地推开他,“你说谎!”
赵疏遥抿紧了唇,把要溢出来的笑摁了下去,保持着面无表情,“没笑呢。怎么回事?”
“钟时年弄的。”钟时天气呼呼地粘好创可贴,“他这人一点长进也没有!”
“……你哥回来了?”
“嗯。”钟时天看出他神情里细微的变化,说,“他们回去看雅子阿姨了,之后就走。”
赵疏遥点了点头,“我们也走吧,电影要开场了。”
钟时天选了场文艺爱情片,他看点评说情侣一起看刚好。本以为他们会甜甜蜜蜜地看完,结果开场十分钟钟时天就不行了,这种没有爆炸特效音乐柔和的电影简直就是在召唤他的瞌睡虫,他强撑着看了半个小时,怎么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散场的时候他被赵疏遥叫醒了,赵疏遥的肩膀似乎就是为他而设计的,他靠着都舍不得起来。
“电影好看吗?”走出影厅时钟时天揉着眼问。
“没注意看,光顾着看你了。”赵疏遥说。
钟时天的心扑通地一跳,惊讶又甜蜜地看了他一眼,赵疏遥的段数什么时候变那么高了?莫非他也和杜星暗度陈仓?
“还亲了你三次。”赵疏遥一本正经地说。
钟时天把外套拉链拉到顶,挡住了半张脸羞赧道:“别,别说了!”
赵疏遥笑了起来。
他们在商场逛了会儿,就去吃自助了,吃完自助出来天已经暗了,钟时天撑得厉害,所以公交提前几个站就下了,散会儿步消食。
“我再也不要和你吃自助了。”钟时天扶着肚子说,“你根本不会煮,白瞎了别人的食材。”
赵疏遥冷冷道:“我会,吃得走不动路你说这种话不心虚?”
“我没有走不动路!”钟时天抓着赵疏遥的手臂说,“你刚烤出来的肉被服务员当垃圾收走了,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说明他该被投诉了。”赵疏遥说。
钟时天:“……”
“我发现你开始变得恃宠生娇了。”赵疏遥瞥他一眼,“以前你可不会这么跟我说话。”
“怎样?”钟时天理直气壮地说。
“教训你。”赵疏遥说着,抬手蹂躏他的脸蛋。
“别闹我别闹我!”钟时天喊道,“要吐出来了!”
“吞下去。”赵疏遥冷酷地说。
两人一路闹着,推一下扶一下地走到了荣昌路口。
钟时天忽然瞥到在路边有个老奶奶站着,她看起来六十来岁,穿着和气态与寻常老人不同,优雅而祥和,她正看着他们,目光慈爱而忧伤。
钟时天觉得她莫名眼熟,但并未深想,只当是个擦肩而过的路人。
可没想到这位老人竟跟在他们身后,他们要是赢下,她也停下。
钟时天不解,问赵疏遥:“你注意到了吗?”
赵疏遥嗯了声,“不认识,别理。”
钟时天还是很介意,直到他们回到赵疏遥的家,打开铁门走进去时,钟时天终于忍不住,回头对停在门口的老人说:“请问您是迷路了吗?”
老人似乎有些局促,开口道:“私……見に来ただけです。”(我只是想来看看)
日语?
钟时天睁大双眼,一瞬间就知晓了她的身份。
雅子阿姨的母亲,赵疏遥的外婆。
怪不得看着眼熟,老人保养得宜的五官,依稀能看出雅子的影子。
赵疏遥低声说:“时天,过来。”
南野希失声道:“あなたの名前は……何ですか?”(你叫什么名字)
赵疏遥没有说话。
老人哀伤的神情让钟时天于心不忍,他对赵疏遥说:“要不……让她进来坐坐?”
赵疏遥沉默了片刻,然后径直走进屋里。
钟时天松了口气,给南野希开门,“进来喝杯茶吧?呃……Sorry, I can't speak Japanese”
南野希对他微笑,“thank you”
进屋后,南野希的目光缓缓扫过屋里的每个摆件,每一个角落,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
赵疏遥进了洗手间,丝毫没有待客的打算。
钟时天给她倒了杯水,用英语说:“疏遥不擅长和生人交流,他其实……”没有其实,赵疏遥就是不想见他们,但钟时天也不能把实话说出来。
“他叫疏遥吗?”南野希轻叹着说,“雅子的孩子,竟然都这么大了。”
钟时天问:“我哥,就是钟时年没告诉您疏遥的事吧?您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雅子提过她的孩子,要找一个人并不困难。”南野希说,“孩子,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我叫钟时天。”
“钟时天。”南野希念得有些拗口,“你和那孩子,是好朋友吧?”
不是,比好朋友亲密一千倍。钟时天点头,“算是吧。”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关于他的事,无论多少都行。”南野希带着期许说。
“这个……”赵疏遥肯定是不乐意的,钟时天又不善拒绝,只好挑不重要的说:“他再过半个月
就十七岁了,今年高二,理科生,身高181,体重……”
赵疏遥出来了,声音与神情一样冷淡:“说那么多干什么?”
南野希抬头看着他,用英语说:“我是你的外婆,对你没有恶意的,疏遥,让我们好好聊聊,行吗?”
“あなた達とは何の話もありません。(我和你们无话可说)”赵疏遥说。
“你会说日语?”南野希惊讶,也换上了日语,“怎么会无话可说呢?雅子,你的母亲,也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最重要的?”赵疏遥冷笑连连,“你知道吗?她就是死在这里的!在你坐的位置,吃安眠药死的!”
南野希受惊地站了起来。
钟时天不明白他们的对话,但能看出赵疏遥面临崩溃的情绪,他立刻跑到他身边揽着他的肩,“冷静,疏遥。”
赵疏遥深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了。
南野希看着沙发嘴唇颤了颤,眼泪滑落,她跪坐在地上,伏着沙发哭泣,“雅子,我可怜的雅子!为什么那时我没有察觉?为什么我没有强硬起来,让你回家?雅子……”
钟时天想到了雅子,对南野希的悲痛与泪水生不出同情,雅子已经死了,这是再多的悔恨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过了好久,南野希在缓过来,钟时天扶她起来,给她递了纸巾。
“谢谢。”南野希擦拭眼泪,“我失态了,让你们见笑了。”
“没别的事的话,你走吧。”赵疏遥无情地下达逐客令。
“疏遥。”南野希愧疚地看着他,“你长得真像雅子,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你就是雅子生命的延续,让我再看看你,好吗?”
赵疏遥抿紧了嘴唇,钟时天悄悄握住他的手,做他的依靠。
“……为什么?”许久,赵疏遥才开口,“为什么当初让她无家可归?”
南野希鼻子又酸涩了,她低下头哽咽道:“对不起,我没办法违逆家族的意思,真的对不起……”
赵疏遥别开脸,不再说话了。
南野希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拿出来一看,说了声抱歉,就走到一边去接听。
“我在外面,再过会儿才回去……雄志先生,我想再多留几天,看看雅子生活过的地方……什么?你怎么会知道?难道……”
南野希仓皇走到窗边,往外一看,在铁门外,一个驻着手杖的老人站在那里,手上拿着手机。
南野希回头,脸上带着不安,她对赵疏遥说:“你的外公就在外面。”
“立刻给我开门!”南野雄志在手机那头命令。
第七十四章
南野希是典型的大和抚子式女性,奉丈夫为天,无法违逆丈夫的命令,所以她用恳求看着赵疏遥,“你的外公也来了。可以让他也进来看看吗?”
钟时天一头雾水,“她说什么?”
赵疏遥些许不耐:“又来了一个,南市可真小。”
“他和我一样,也只是想来怀念雅子曾经的住所,想见见她的孩子,仅此而已。”南野希说。
“我只给你们十分钟。”赵疏遥冷漠道。
南野希松了口气,去给丈夫南野雄志开门,领他进屋。
南野雄志走进来后,钟时天能明显感觉到气压一低,空气的流动都凝窒了。他的身高并不伟岸,穿着一身黑,脸上的沟壑就像刀锋留下的痕迹,眉间的川字紧锁,目光如同猛禽,他看着什么人都像是在看猎物,很少有耳顺之年的老人会像他这么有带着凶狠的严肃。
“是他吗?”南野雄志的声音浑厚冷酷,他看着赵疏遥。
“是的,叫做疏遥。和雅子很像,对吧?”南野希温婉地笑着,极力中和着丈夫带来的沉重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