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陈下意识看向林择梧头发。
还黑着,没骚成。
林择梧说:“街口理发店烫次发二百六,洗剪吹五十八,血赚。”
闻陈脱口而出:“不行。”
林择梧:?
你看不起洗剪吹?
闻陈注视着他:“我对美容美发这行没有意见,但是。”
林择梧说:“但是?”
闻陈胸口发闷道:“但是你还年轻,还能拼。”
林择梧沉默片刻,反问:“用我的均分四十去拼?”
对此,闻陈表示嗤之以鼻。
“我高二的时候全年级排名389,高二总共也就400个人。”
林择梧笑容一僵。
他当年排名398,林择梧现在也不过338,闻陈的履历显然更牛逼。
踢到铁板了。
这人模人样的精英还有这种历史。
林择梧吃了闷亏,闻陈却神清气爽,他看时间不早,便起身离开,走之前不忘把大门带上。
“咚。”
直到人完全离开,空气中还留着闻陈身上的气息,萦绕在病床周围的方寸之地。
这个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外头下着大雨,林择梧平躺在病床上,微微仰着脖子看向洁白的天花板,额头高于正常体温的温度使他意识不清。
半梦半醒临睡之前,林择梧发闷的大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忘记把钢笔还给闻陈。
.
“闻总,这是上季度的报表,请您在这签个名。”
闻陈头也不抬:“放这。”
助理轻手轻脚地放下文件,转身就想离开。
“方慎。”笔尖停滞,闻陈突然喊住他。
助理不明所以地停住脚步。
“今天下午还有没有会?”
助理翻出日程表查看,回答道:“并没有。”
闻陈点头表示知晓。
“您有重要的事需要处理?”
闻陈哪儿好意思说他害了个高中生被流氓报复,硬生生被打进医院,自个还逼着他签了欠条。
搞不好助理正义感爆棚,下班就大义灭亲打给110。
“没事,你先出去。”
昨天太晚了,医生不在医院,拿医学报告的事只有推到今天。
中午一到饭点,闻陈拿起车钥匙就走,其雷厉风行的速度让办公室外的员工以为今天有个重大会议需要他去镇场子。
张洵刚回到办公室,就见闻陈迎面走来。
“闻陈,我找——”
“等我回来再说。”
二人擦肩而过。
张洵眨了眨眼。
张洵刚陪他表弟从医院回来,正想跟闻陈谈谈张奇最近的数学情况,没想到闻陈走得飞快,几个眨眼间就没影了。
“怎么着,合作的美女总裁看上咱英俊潇洒的闻总了?约他吃饭?要不然他怎么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
助理正好从办公室出来,闻言嘴角一扯:“……闻总不干出卖色相的事。”
紧接着他语调一转:“除非吃一顿饭让闻总一个利润点。”
张洵:“……”
万恶的资本家。
张洵倚靠着办公室门口,外间的助理一溜烟地埋头苦干,他耸耸肩,转身离开。
到医院不过十二点多。
林择梧还在吃午饭,他坐在病床上,面前架着张可伸缩小木桌,突然眼前多了片阴影。
闻陈今天换了套衣服,除了衬衫,清一色黑色,脸上没什么表情,气势骇人。
看起来像个催账的。
林择梧放下勺子,擦干净嘴,说:“片子出来了?很严重?我还能出院吗?”
一连三个问题,闻陈完美地避开所有相关答案,答非所问。
闻陈说:“吃好了?”
这话听上去平平淡淡没多大起伏,只不过后半句似乎还能补上一句“吃好就上路吧”。
一阵催命风阴森森地吹过。
林择梧碗里还有小半碗白米饭,他说:“我还能吃吗?”
这是什么问题?当他是什么人?
闻陈站在床尾,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在发消息,他掀起眼皮望着桌上的碗。
“你吃,医生等会才来。”
过来的医生依旧是上回那位,来的时候带着新鲜出炉的医学影像片子,大手一挥拉上帘子,干脆利落地挡住外界视线。
他“哗”抽出片子,毫不避讳地当场查看,十分钟后抿着嘴点点头,严肃的神情松弛下来。
“除了左肩和腿伤,其他地方问题不大。”
“他头上的伤怎么样。”闻陈问道。
“皮外伤不严重,只要教育局允许,参加十次高考都没问题的水平。”
林择梧:“……”
闻陈:“……”
一般的正常人不会参加十次高考。
医生在他病例上写着字,顺口和林择梧聊起天来。
“你想出院?高三了?要高考?”
不,他只是欠了闻陈三千块钱,再加上家里要断粮了而已。
第11章
拿到片子那天晚上林择梧就收拾东西准备出院,医生没来阻拦他。
闻陈中午停留了一个多小时,下午还有工作,便匆匆离开,到了晚上也没来,估计在加班。
等人全走光,林择梧拿着缴费单和一沓资料,瘸着腿独自去办了出院手续。
结完账,他当天晚上就到了家。
公交车到深巷子这个站点时,车上没几个人,司机照例敞开嗓子吼道——
“终点站下车了赶紧的!”
“最后一排的,醒醒!别磨蹭。”
林择梧拉严实兜帽,不动声色地下了车。由于受伤走得慢,林择梧走了二十分钟才到他家楼底。
因为昨天下了一天大雨的关系,楼道地面上里积着层浅水,而整栋楼的电灯泡至今没修好,加上天色太晚,一踩一个准。
裤腿沾上一圈水是常有的事。
林择梧摸黑上楼,留心以免踩空台阶,这要摔下去,他还得再欠三千块钱在医院躺两天。
“碰!”
“摸牌摸牌——”
“东风!”
三楼麻将馆生意一如既往,大半夜的隔着扇门依旧人声鼎沸,多少给这阴森森的破地方增添点人味。
“老板!来包烟。”
“八块九块的?”
“八块。”
但是扰民。
“吱——”
林择梧关上门,将喧闹挡在门外侧。
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黑着。
赵倩躺在卧室床上睡觉,桌上放着两个小碗,里头有番茄炒鸡蛋和土豆丝,应该是房东来喂她吃过。
赵倩自从疯了之后一向没心没肺,就算林择梧十几天不回家,也不会有任何关心。
不关心不在乎,配得到她全身心爱意的是路边五块钱一包的水晶发卡,除此之外,她唯独对林择梧的学习状况格外在意。
一看到林择梧的试卷就两眼放光,他一个不注意,赵倩能全给撕了倒厕所里,上回下水道堵着,最后通出来一堆废纸。
如果不让她撕,能发一整天的疯。
别人望子成龙,她恨不得林择梧是个只会吃喝拉撒的单细胞生物。
这可能是缺心眼患者对疑似知识分子特有的在意——即便赵倩醒来那年他刚上高一。
林择梧站在门口停顿了会,最终没开灯,他单手撑着墙壁,就着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换拖鞋。
随后,他轻手轻脚地去往客厅,往角落的床垫上扫了眼,最终整个人背朝后倒在沙发上。
长沙发对林择梧目前的身高来说依旧短了一截,但勉强能睡。
“……”林择梧疲惫地卸下紧绷的精神。
他闭上眼,扔着疼痛缓缓侧过身。
“……啪。”
轻微的动静在黑暗的寂静中格外引人注意。
某个轻薄尖锐的物质划过他的指尖。
林择梧下意识捞,却没抓住它,正想不再关心这个没多大存在感的东西,他忽然想起来这是什么。
——掉下去的应该是一张名片。
闻陈中午临走前给他的。
闻陈……还不知道他已经出院了。
林择梧磨蹭着直起身,他拧开沙发前头的小灯泡,昏黄的灯光充斥着一小片地。
他走到柜子前蹲下,在底层翻了一会,找到一部黑色的手机,里头有张他不用的电话卡。
拿来充电线充了会,这苟延残喘的老龄手机竟然成功打开了。
只不过速度肉眼可见的慢。
林择梧捡起地上的名片,一字一顿地给上头的号码打字发短信。
编辑,发送。
然而半个小时后,没有回信。
手机光线熄灭,林择梧重新躺回去,他酝酿出了些睡意。
他想,闻陈大概已经睡了,或者看到短信并不想理会他。
在林择梧眼里,闻陈属实仁至义尽。
纵观他十七年来,身边不是红灯区小姐就是地痞流氓,楼下就是一家非法棋牌室。
一个个把大脑的用途在与人民警察斗智斗勇这条路上发挥得淋漓尽致,绞尽脑汁把“拉皮条”和“勒索”修饰美化成“知心谈话”和“挚友相处”,道德底线在突破下限的边缘拼命蹦迪。
但凡林择梧当初遇到平日里那些人,估计早被搜刮干净扔在路边自生自灭,哪儿来机会欠三千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