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身体里的血液循环流淌的感觉，其实方明浩很久没有感受过了。久到就连他自己也已经忘了那种感觉，直到某个瞬间水到渠成。
身体里、生命中的东西早已被慢慢打通了，再迈进厨房的时候，他没有久别重逢，或者恍若隔世的感觉。反倒是自然而然，仿佛就该是这样的。
于小荣不由自主地跟着香味走着，他也没有吃早点，半个上午过去，肚子正在咕咕地叫着。
方明浩就不为所动了，他单手托着盘儿，按着于小荣的头把他留在卧室外面，然后脚上一勾又带上了门。
房间里，萧斐已经起来了，从开锅时的第一缕香气钻进门缝的时候他就醒了。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熟悉的味道已经告诉了他所有的一切，他们之间也根本不需要更多的语言。
做好的早餐被放到了床头，微微地热气扑过来，有眼泪轻轻落下，一个吻便已印在了额头之上。
***
厨房里，刘海龙忍不住去尝了锅底剩下的汤汁。一勺、两勺、第三勺时已划响了锅底。
那天他尝到了一种毕生难忘的味道。
有些事在他心里结束了，已经有了结果，于是他挂上方明浩家的门走了。
“龙哥？”于小荣还趴在卧室门上朝门缝里偷看着，这才想起了刘海龙的事儿，赶忙快步追了出去。
在单元楼下他将刘海龙拉住：“别走啊，你答应我的，别说话不算数啊！”
刘海龙摇摇头：“你现在有个更好的主厨了。”他对于小荣说：“你眼光挺好，看的准，打从一开始就准。”
这回承认地痛快，是因为差距太大，就好像一般人不会去嫉妒新闻里的无数的亿万富翁，却偏会看着身边升值加薪的同事不顺眼。
其实从第一眼看到方明浩的刀工，那白托盘里的苹果花开始，刘海龙就知道自己输了。输地彻彻底底，明明白白，难有怨言。
倒是昨天的一切就像一场笑话，而自己变成了闹剧里最不自量力的小丑。这个世界上人与人的差距大的就是这么可笑，就好像早已印在了命里。
你再埋头苦干，再不情不愿，闯南走北，十年学艺，争过抢过打过闹过，却永远也赶不上世家厨房里一份普普通通的青菜豆腐。
刘海龙摇摇头，他将于小荣甩开：“你也别开我了，我这就自个儿辞职走了。”
“龙哥！龙哥？”于小荣却没能读出他的心思，只是在后面锲而不舍地追着。
第63章 初雪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的，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于小荣才终于将刘海龙再次拦住。
于小荣：“说好了帮我的！就这么没头没尾的，也太不够意思了！”
“开什么玩笑，现在哪还是要我帮你的时候。”刘海龙站住，他吸了口气，然后指了指不远处：“就那儿，那次我来找你，你坐在陈东阳的车上，就是在那儿撞的我。”
“你以为我看不出当时那姓陈的眼睛里写的都是什么？”刘海龙对于小荣说：“他看不起我，因为他是城里开洋车的，而我不过是个乡下来的臭打工的，人和人就差那么多，这都是命。”
“小荣，你的命就比我好些。一千一万个人进城来打工，都出不了你这样的一个。我是为你高兴，真的，你现在有更能的人帮你了，我也不乐意再攀附着你。因为老攀着别人心太累，我这人什么苦都吃得了，却偏受不得这份心累，也就希望你可以少些心累，就算是我一厢情愿。”
于小荣没太听懂：“怎么这么说，怎么说起来这些了？”
刘海龙：“这几个月我一直在你旁边听着看着，也学着你开过直播间，说来不怕你笑话，观众拢一块儿还赶不上你一个零头。想必这里面的水深，我是蹚不出来，至于你怎么蹚出来的，我也不想问。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就这样吧。你记着，以后什么时候遇到事了，我也还是你龙哥，但现在，你也别再说留我的话了。”
于小荣一下被噎住，他知道刘海龙这是伤到自尊了，他又何尝没有过同样的感觉呢。为什么要跟着别人，为什么就不能自己来干。
他抬起头看着刘海龙，刘海龙将头仰起来，却是对着他身后说的：“至于你方明浩，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刘海龙会回来赢你！”
于小荣回头，方明浩不知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他穿着拖鞋，一脸的无奈。来是他自己要来的，萧斐本来说不用，但他还是来了，来了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只能远远看着。
方明浩本是想耸肩却又收住，又看了刘海龙一会儿，转而点了点头。他其实最明白刘海龙想比试的心思，那让人进步也让人迷失的心思，于是他才对着刘海龙点了点头。
于小荣茫然地站在原地，他就这样刘海龙抿着唇走了，再不回头。
***
走了主厨，餐厅自然忙不过来，萧斐便把方明浩调了过来，让他在后厨打没一毛钱工资的工。
方明浩上班第一天，后厨效率翻了整整一倍，于小荣都看傻了。他发誓从没见过那么能炒饭的人，方明浩在厨房里变成了个连轴转的陀螺，拿起炒勺的那一瞬间，他就化身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炒饭机器。
那锅铲好像从他身体里长出来，运用自如到仿佛不承担一点重量。他的身体好像能感知到锅中每一粒的热度，做十份饭每一份的味道都一模一样，就如同将一锅饭平均分成了十份。
“下一份，下一份，再下一份！”
“慢一点，慢一点，稍慢一点！”负责切菜的吕自强渐渐跟不上速度，他长吁着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稍等，稍等，再等一下！”羊小雯面前的料理台上已堆满了待打包的盒饭，她一边吹着手指头，一边表示着抗议。
乔繁就干脆放弃劳动了，他一边看着方明浩做饭，一边等着他在炒饭的间隙过来，顺手帮自己改进一下例汤的配方。
小荣炒饭变了！从那一天开始，面目为之焕然一新！
炒饭的配方在方明浩的改进之下迅速推广到了所有新开的连锁店中，十八种风味被制成了十八种调料包，保证所有的厨师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做完美的炒饭，品控也被大大地提升了。
有一天他们甚至碰到了一位到店的客人，一口气点了十八份炒饭，就是为了能尝遍所有的味道。
“这样会被别人抄秘方么？”吕自强担心道。
“不会。”方明浩说：“炒个饭有什么好抄的。”
“不会。”萧斐将一叠文件拍到了桌上：“炒饭配方的专利已经申请好了。”
……
直播间“小荣炒饭”的粉丝数也在一路飙升着：
【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炒饭！】
【吃下去的是炒饭，品尝到的却好像是整个世界的味道。】
【山川湖海】：妙不可言，‘小荣炒饭’颠覆了我们对中式快餐的理解。
许昼也去“小荣炒饭”的直播间里留了言，他的留言被萧斐在第一时间截取出来，变成了直播间的宣传广告。
于小荣的粉丝接近三百万了，就连“小荣炒饭”直播间的订阅也突破了一百万。在JJ直播美食主播排行榜上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了前十名中被一个主播品牌占据了两个名额的现象。
“年后我们的连锁店再扩展十五家，不止在北京，全国的一二线城市都要有。”
萧斐往员工休息室的新地图上贴着小红星星，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像战略家那样标识着自己的新领地。于小荣则抱着膝坐在沙发上，看着桌上自己的手机黑黑的屏幕出神。
【小荣】：现在应该扩展连锁店么？
这是昨天发出去的消息，一直没有人回复他。
上一次“网红厨神养成系统”给他发消息还是在一周之前。
【小荣】：陈东阳最近还好么？
【网红厨神养成系统】：他有想你。
……都是骗人的，于小荣想，就连“系统”回他消息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了。
“萧先生……”于小荣在萧斐身后幽幽开口：“你最一开始在直播间里私信我的时候，就有想到过今天么？”
萧斐转过头来，他其实已经将手里最后一颗小星星贴完，窗外已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密的雪花。
已入冬了，这是今天的初雪，原来距相识已过了大半年的时间了。
突然心生感慨，萧斐走过来，轻轻坐到了于小荣身边。
“有啊。”萧斐的目光变柔和了，还带上了些笑意，他最近笑的也比初见的时候多得多了：“我有想到过今天，但没想到，今天你还会在我们身边。”
我们……
好像被无形地塞了一把狗粮，于小荣有些怏怏，却也只得认命：“其实真的是该谢谢您的，我开始都把您拉黑了，您后来也没有怪我。”
萧斐就摸了摸于小荣的头：“没关系的，毕竟就连‘系统’那么沙雕的主意，你也都接受了，一直看破了不说。”
“没有啦，我还是应该谢……”被拍着后脑勺，于小荣的反应慢了那么几秒钟，然后脑子里嗡地一声：
“你、你刚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