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慕!”
沉浸在自己酸酸甜甜、奇奇怪怪的小心思里,完全没注意到外头的少年已经叫了他好几声。等何慕把手冲干净跑去客厅时,一下就撞进了虞穗冰冷且不善的目光里。
“你聋了吗?我叫那么大声你都听不见?”
“对不起!”何慕低着头,绞着手指道歉。
“我的ipad掉了,帮我捡起来。”
何慕连忙过去捡,拿围裙擦了擦ipad屏幕上细小的灰尘,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虞穗的小腿上。之前他腿上一直盖着毯子,何慕没机会看清楚,此时一看,他的一双小腿骨骼不正常地往外弯曲,完全是畸形的,还有他的脚掌,就像七八岁大的孩子的脚掌,白生生的脚趾头没有半点血色,像是死物挂在上面。
“啪!”
忽然一道掌风刮来,何慕只觉重物猛地扇过面颊,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跌坐在地上,耳朵里是失聪的嗡鸣声,口腔粘膜已经被牙齿割破。他愣了会儿,抬头又惊又莫名地看着虞穗。
“你在看什么?”虞穗面无表情地躬下身,一只手紧紧掐住何慕的脸颊,“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是个残废?”
何慕连忙摇头,“没有,不是的!”
话音落下,他的另一边脸颊被比之前更大的力道狠狠甩了一巴掌。
何慕眼冒金星,大脑一片空白,坐在地上像个不倒翁一样摇来晃去。
虞穗将这份丑态收进眼底,看够了才慢悠悠地去拿何慕牢牢抓在手里的ipad,扯了一下,没想到何慕个死心眼儿还把东西攥得挺紧。他一使力把ipad抢了过来,发现上面有几个汗津津的指纹,嫌弃地抽了几张纸巾,一边擦,一边恢复了温柔的音色,“不要以为我哥喜欢你这张脸,你就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我倒要看看脸肿得像猪的你他还喜不喜欢。”
被这么一说,何慕感觉两边脸的温度越来越高,蒸得他头昏脑胀,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汽车引擎声。
何慕扭头去看,下班回来的虞出右瞬间填满了他的视线,只不过明明灭灭的看不太清楚。被打了何慕都不想哭,一看见虞出右,忽然觉得难过起来,鼻腔里酸得像是灌了醋。
虞出右越走越近,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何慕,很快就把视线转到虞穗身上,问:“又在闹什么脾气?”
虞穗理所当然地说:“哥,你这次找的保姆不行啊,还不如上一个呢,又蠢又笨,耳朵好像还有点毛病。”
虞出右不露声色地看了虞穗一会儿,直看得虞穗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才厉声说:“行了,再好的也不能叫你满意。动不动拿别人出气,小穗,哥是这么教你的吗?”
虞穗没有反驳,舒朗的眉宇间罩上了一层阴影。
何慕在一旁早就急得不行,抓住这时没人出声的空档,连忙说:“虞先生,我的耳朵没有毛病。”
他虽然脑子笨,但耳朵真的没有毛病,只是刚刚切菜声音太大了才没有听见虞穗叫他。他不想失去这份工作,他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了。
但见虞出右只是往自己这边扫了一眼,然后伸过来一只手。
何慕把手放进他手心里,借力站起来的时候身子还打着摆,刚站稳虞出右就把手抽走了,转而抱起坐在沙发上一脸落寞的弟弟,温声道:“是不是在家里待烦了?哥带你上外边吃。”
虞穗像只炸完毛后再没力气闹腾的猫,缩在虞出右怀里点头,“嗯。”
脚步声远去,汽车引擎声再次响起。
何慕慢了好多拍跑出去,站在繁花似锦的院子里,半天才自言自语:“不要开除我好不好……”
第八章
别看虞穗双腿残疾,手上的力气倒不比成年男人逊色多少,何慕的脸肿到这会儿,简直像个发面馒头,自己拿冰块敷过也消不下去。他找出那只万能药膏,挤出来一点,刚要往脸上抹,忽然想起一件事,又把药膏放回了书包里。
之前抹过那个地方,总不好再拿来抹脸?
何慕越想脸越热,越热越难受,越难受越委屈……索性把被子往头上一蒙,不管了,睡觉。
睡着睡着,修长的手指又摸上了他的脸,和上次一样,指尖带着凉意,触到红肿发热的地方,舒服得何慕不停把脸往那五根手指上蹭。
“小懒猫夏夏,起床了。”
真好听,和夜风中的大提琴音一样好听。何慕咂咂嘴,“唔,鱼鱼,不要叫我夏夏……”
“夏夏快起床,小夏夏。”
何慕猛地睁开眼,见到床边那道熟悉黑影,抱着被子就往床头缩。
他不害怕虞出右,只是害怕虞出右对他做那种事。
“你躲什么?”虞出右的语气里透出不悦,“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我……”
何慕不敢违背他,尤其是像现在这样隐匿在黑暗里的他。说不上哪里有问题,总觉得这个时候的虞先生,和白天的虞先生根本不是同一个人。这么想着,何慕把手伸向台灯。
还没按下开关,虞出右就握住了他的手腕。
何慕不敢动,整条手臂都僵硬了。
过了一会儿,那只手顺着他的手腕缓缓往上触摸,落在他从睡衣里露出来的一截锁骨上。
何慕身体发着细碎的抖,黑暗让他畏惧,同时也让他大胆。他往旁边让了让,可怜兮兮哀求:“鱼鱼……不要了,不要好不好?”
虞出右发出一声清浅的笑,在何慕睡衣扣子上作怪的手收了回去,“爱撒娇的小夏夏,脸还疼不疼?”
何慕有点承受不住这份不明不白的温柔,心里又甜蜜又难过,吸着鼻子说:“疼的。”
说完就被虞出右捞进怀里,有力的臂膀勒得他忍不住咳了几声。
“不疼不疼,来,给夏夏吹吹就不疼了。”
一股细细的风混着薄荷的味道吹在脸上,何慕却更加难过,抿着唇,豆大的泪珠子成串地往眼眶外滚。
“夏夏乖,不疼了,吹吹。”虞出右温声哄着,触了满手温热的泪水,有点手忙脚乱地在黑暗中摸索起来,然后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保鲜盒,“乖啊,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榴莲芝士蛋糕,来,吃一口。”
软糯的蛋糕抵在唇上,浓浓的榴莲味熏得何慕窒息。
“乖,吃一口,吃一口就不疼了。”
何慕强忍不适,听话地张开嘴,闭着呼吸把蛋糕吞咽下去,胃里发出一声抗议的震荡。
“好不好吃?”
“好、好……”何慕打了个哭嗝,“好吃,呜……”
虞出右笑了一声,想亲他脸,嘴唇贴上去的时候,何慕刚好把正脸转过来,四瓣嘴唇就这样不期然地碰在一起,两个人都怔住不动了。
何慕无措地眨眨眼,听见自己轰隆隆的心跳声,秉着呼吸想要往后退的时候,虞出右的大手忽然按住他的后脑勺,顶开他牙关加深了这个吻。
“夏夏,我的夏夏……”
声音里染上了一层蛊惑人的沙哑,何慕抽抽搭搭,肺叶里的氧气全部被他抽干,想喊一声“鱼鱼”都喊不出,嘴唇又麻又肿。
不愿意,怕疼,又能怎么样,他终究还是抗拒不了虞出右的诱惑。
天色微微亮起的时候,何慕睁开眼,小床上只躺着他一个人,虞出右果然已经走了。床头柜上放着一盒榴莲芝士蛋糕,昭示着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何慕撑着酸痛的身体爬起来,不敢多耽搁,得趁二楼的两个主人下来之前去客用卫生间洗澡,准备好早餐。
何慕不会做西餐,虽然他厨艺很好,但总做中餐怕会满足不了雇主的口味,昨天给自己脸颊冰敷的时候就下载了好几个西餐教学视频。
餐桌上,虞穗搅着新鲜的小馄饨,吃了两个就把勺子扔了,鼓着嘴生闷气。
虞出右的那一碗早就吃完了,视线从一本财经杂质上抬起,虞穗触及,越发生气地喊了句“不吃了,难吃死了!”,自己推着轮椅转去客厅。
看着那碗被他搅得稀巴烂,汤洒得到处都是的混沌,何慕低着头默默收拾碗筷。偷偷瞄向餐桌另一边,虞出右正好将手中的杂质合上,“明天早上做两份培根三明治。”
“啊……”何慕有点慌,怕自己做不好。
虞出右根本不顾他,说完径自走了。
晚上,虞穗守在电视机前看一档选秀节目,发出悦耳的笑声,“哥,你看这个女的,哭起来好像个老太婆哦,还有你看她的鼻子,里面的假体都反光了,差评!”
虞出右坐在他身边刷平板,偶尔朝电视上扫一眼,回应他两声。
这种时候何慕本该乖乖回房间去,雇主不喊他就不出来才对,可是看到电视屏幕上的表姐,他的脚步就挪不动了。他知道表姐在参加一档选秀节目,只是还在舅舅家的时候,看电视都没他的份,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这个叫做《全民制造》的节目。
知道虞穗说的不是表姐,何慕心里松了口气。表姐性格,如果被人这么说,肯定会哭的。
这时,门铃响了。
何慕愣了一下才跑过去开门,外头站着的人,竟然是上次在影视城里碰到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