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慕神色里不见喜悲,点头道:“嗯嗯。”
虞出右躬身吻了他嘴唇,才终于离开。
下午,虞出右端着酒杯站在父亲身旁,与如约而至的亲戚好友们寒暄。
简茉穿着一身低调的小礼服,挽着简夏的胳膊从二楼款款走下来。
“几年不见,嫂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你有福了。”
虞出右耳边有不少这样的声音,脸上是没有一丝破绽的完美笑容,迎上前去,朝未婚妻绅士地伸出一只手。
即使没有什么仪式,简夏还是颇为郑重地把姐姐的手交到虞出右手上,神采飞扬地喊:“姐夫。”
虞出右朝他礼节性地点头,凑近未婚妻耳畔低语:“时间差不多了,入席吧。”
简茉点头说好,笑容里维持了应有的端庄,和虞出右站在一起确实是郎才女貌。
两个主角入座,长辈们都喜滋滋开始拉家常,虞出右回应着那些毫无营养的话题,不时把眼神给到未婚妻,温柔体贴的模样看得长辈们愈发欢喜。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虞出右一看来电显示是家里保姆,特意起身去院子里接。
简夏正好想上卫生间,看到虞出右站在外面,想上去跟他搭几句话,走到半路,却听到他的低吼:“什么叫没了?别吞吞吐吐的,给我说清楚!”
第二十七章
“阿右,怎么了?”
见虞出右挂了电话,简夏试探地问。可虞出右没有转过身来,握着手机的那条胳膊肉眼可见地发着抖,即使看不见表情,也能明显感觉到笼罩他周身的低气压。
“阿右?”简夏抬手搭上他肩膀。
他忽然回过头,双眼爬上血丝,犀利的一眼,瞪得简夏的心抖了抖,片刻之后才回过神,一把拽住他胳膊问:“你去哪儿?”
虞出右脸色冷白,眼神迅速恢复一贯的淡漠,仿佛刚刚出现失控征兆的那个人不是他。
“有点事,先走一趟。”
简夏急道:“什么事非要现在走啊?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你走了让我姐怎么办?”
一经提醒,虞出右才想起来当下是什么场合。他松了松领带,拨通一个号码,说:
“马上去找徐彦。”
“限他今天之内把何慕带到我面前,不然后果自负。”
“对,今天之内!”
“这事办不好你明天可以收拾东西走人了。”
简夏听得云里雾里,问:“何慕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虞出右听若未闻,打开手机软件,把监控滑到两个半小时前,看到何慕愣头愣脑,瘦瘦小小的身影。看到何慕把那个又破又旧的书包从柜子里拿出来,走的时候甚至还抬头看了摄像头一眼。
“阿右?”
简夏看不到他手机屏幕,踮了脚想看个究竟,他忽然把手机摔朝柱子上。
再牢固的手机也经不起这等蛮力,屏幕四分五裂之际,他回眸朝简夏苍白地笑了笑,“没事,省得待会儿又有电话打进来。走吧。”
简夏呆呆望着他的背影,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他,在简夏心里,他一直是个好脾气又温柔的人。
与此同时,何慕站在巷子口,犹豫地朝里张望。
他知道里面那座四合院是虞家老宅,虞先生今天就在里头订婚。他想偷偷看一眼,亲眼看看订婚的他,留个念想,也是为了逼自己死心。可他已经在这里踌躇了将近一个小时,仍是没有往里走的勇气。
这地方没什么人,摄像头倒是不少,何慕一门心思纠结在进或不进上,手心出了汗,秋末的太阳尤为毒辣,晒得他头晕目眩。
不远处停了一辆豪车,已经违章好久,没熄火,却动也不动。
何慕喉咙干渴火辣,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圈,再次路过那扇降下来一半的车窗,终于忍不住好奇,伸着脖子朝车窗内看。
这一看,居然让他看见一个认识的人——几个月前那场cosplay化妆舞会上那个扮演“怪盗”的人。
何慕对这个男人印象深刻,因为当晚他一来就坐到虞出右身旁,俩人相谈甚欢。
他来这里,应该是要参加虞先生的订婚宴吧……何慕想。可是,他为什么不进去,而是闭着眼睛靠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难道……在睡觉?
何慕现在很怕陌生人,看了一眼就收起心思,重新绕回巷子口,两手扒着墙面的青砖,继续往里探头探脑。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闷哼。
何慕回过头,看见那个男人似乎睡醒了,却皱着眉头,嘴唇干涸,脸色也苍白得不像话。
何慕就算再傻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况且……
他小跑过去,紧张地问:“先生,你、你没事吧?”
男人单手压着胃部,眼神涣散地望过来,嘴唇轻分,似乎想说话。
何慕倒吸一口凉气,此情此景,他想到了妈妈过世前的画面。那时候他太小,又笨,妈妈倒在地上已经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他却只知道哭,连向邻居求救都不会。如果那个时候,他不是只顾着哭,就不会耽误妈妈的最佳治疗时间。
往事如同胶片,一帧一帧晃过脑海,何慕红了眼睛,捡起男人掉在座椅上的手机,抖着手拨打120。
接下来的事发生得迷迷糊糊。
何慕坐在医院手术室外,难过得一直哭,那些记忆里不敢触及的片段开了闸,如泄洪一般往脑子里喷涌。
一旁坐着的病人家属见他哭得实在伤心,好心安慰他,让他别灰心,里面的人不一定就没救了。
何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吸着鼻子向好心的大婶道谢。
等了不知多久,手术室的灯灭了,男人被推出来,脸色惨白得吓人。
何慕觉得他很可怜,生了这么重的病,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好在只是一个胃出血的小手术,医药费没有很贵,何慕出钱的时候也没想过万一对方不还钱怎么办,这时倒是回过味来,想去找人家还钱,又有点苦恼,不知道怎么开口。
毕竟卡上的钱他要留着为以后打算,不能乱花的。
何慕错过了医生把男人推出来的时间,兜兜转转问了好几个护士姐姐才找到男人的病房。他不知道为什么才过了一会儿,男人就被转到了VIP病房。
可能男人真的很有钱,想着,不由松了口气。
何慕敲了敲病房门,来开门的是位西装革履的男士,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何慕小脸通红,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来要医药费的,“我、我想问问……”
里头的人认出他的声音,开口道:“让他进来。”
于是何慕被请进病房,与病床上的男人四目相对,愈发紧张得不知所措。
“谢谢你。”男人哑声道谢,并朝他微微笑了笑。
何慕脸涨得更红了。别人这么真诚感谢他,他居然为了一点医药费要到人家病床前来。羞愧地摇摇手,“不用谢的……”
给他开门的男士有点激动地对他说:“原来是你,是你帮宋总叫的救护车,真是太感谢你了!”说完,朝何慕鞠了个躬。
何慕吓住了,慌乱摇头,“不、不用谢的,不用谢的……”
到最后,何慕稀里糊涂地拿回了医药费。男人的意思是要给他一笔钱表示感谢,他说什么都不肯接,匆匆告辞。
出了医院,天已经黑透,何慕拿出口袋里的名片,“沈氏集团董事长,ceo,宋贤知。”念完,他把名片小心地收进书包里。
刚刚离开的时候,男人对他说:“我欠你一个人情,将来有事可以随时联系我,任何事。”
何慕并没有真的去求助他的打算,因为过了今天就要离开这座城市。
想到这半年来对他不闻不问的舅舅和表姐,心里还是很难过,他犹豫再三,决定不和舅舅辞行,连手机都没带,打算一个人悄悄离开。
第二十八章
何慕来到客运站,想买车票,可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他忽然出现生理不适,头晕,胸闷,胃里还有点犯恶心。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变成了这样而不自知。
他想逃离人多的地方,可他更害怕虞出右找到他。直觉里,虞出右一定会找他。上次留了张字条虞出右都生气成那样,这次是完全的不告而别,何慕都不敢想象他愤怒的样子。
努力逼自己克服障碍,何慕慢吞吞朝售票窗口挪过去,却在人群里见到了熟悉的人。一个穿着黑色的风衣的男人,看起来匆忙且慌张,目光一直在到处搜寻。
何慕心中喜悦,想都没想就跑过去,激动地喊:“舅舅!舅舅!”
徐彦的目光定格在他身上,跟着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何慕眼睛亮亮地问:“舅舅,你是来送我的吗?”
徐彦铁青着一张脸,听到这样的问题,面目肌肉都扭曲了。
这时,几个穿便衣的保镖围了上来,带领他们的人,是萧洛元。
何慕愣愣地看着四周这些高大魁梧的男人,好半天,脑中一个激灵,终于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撒腿就想跑,被其中一个壮汉一条胳膊就拦腰提起。
“放、放开我……”
惧意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他胡乱挥动着手脚,想喊,却被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