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说越往下三流去了。袁冲必须打断:“你听我解释。”
赵守玉抄着桌上的杯子就砸过去:“滚——”
袁冲躲开了杯子去抓人,喝道:“赵守玉!”他把人堵在办公桌前,两人打架似的拉扯。袁冲也生气:“你能不能收一收这个脾气,我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你是公司老总不是他妈的市井泼妇。外头那么多员工呢,要砸东西你回家砸……”
“我操你妈——”
“我妈死得早,你就算恋尸我还觉得恶心呢。”
赵守玉一身细胳膊细腿杠不过袁冲,两手反剪被压趴在办公桌上,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
袁冲也很无奈:“他确实是我学长,要不要我找大学的名册给你看?我不知道他喜欢我,也没打算和他发展。我明确和他说了我们俩的事情,他这趟回国是休假探亲的,不是专门为了我来的。休假完了就回欧洲了。人家拿的都是英国护照,哪里看得上我这种乡巴佬。”
赵守玉冷冷地命令:“放开我。”
袁冲也不敢真的对他怎么样,犹豫着还是放开了。
赵守玉气疯了:“我管他是不是什么狗屁学长,你留着这些鬼话骗你的新欢去。我赵守玉上辈子造孽,这辈子被你这种王八蛋摆一道。你等着,袁冲,老子不会让你好过。”
袁冲觉得他不讲理:“你脑子有毛病吧?我交个朋友还不行?我骗你干什么呀?”
赵守玉质问:“你骗我还少?你瞒着我和他两个人偷偷摸摸出去,你他妈不声不响跑去欧洲面试,你敢说和他没有关系?CA是吧?英国工作室啊,人家正好又是英国人,你想干嘛?私奔啊?哪个狐狸精学长见一面就迫不及待要双宿双飞去英国?”
袁冲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是我自己要辞职,和他没关系。”
赵守玉心灰意冷:“你不喜欢我,你觉得我脾气不好,这都没关系。咱们俩可以好聚好散,我这个人也不是苛刻的人,说不定我还能托你往上走一步。但是袁冲,你犯了我的忌讳了。”
袁冲觉得他现在太情绪化:“我过两天再和你谈吧。你先冷静冷静。”
“不用了。”赵守玉露出冷酷的目光:“从今天开始,你被开除了。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收拾你的个人物品从我的公司里滚出去,不会给你开离职证明,你是被开除的。任何和工作有关系的东西都不要想着带出去,不然我会立刻给你寄律师信。”
袁冲吃惊:“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
赵守玉死死盯着他:“我赵守玉要做小人,你吃不消的。”
袁冲拍桌子:“你不能无故炒我,我工作上又没犯错,凭什么?”
赵守玉冷笑:“三天两头不回公司上班算不算?你还没办完离职手续呢,连续三天不回公司视作自动离职。还不行?公司战略调整,你的职能不符合公司定位了,我要优化你行不行?”
袁冲还要说,赵守玉招呼秘书叫保安:“把他给我架出去,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保安进来要拖人,见到是袁冲又有犹豫。
袁冲脸色铁青,把工卡往桌子上一摔,什么也不顾了:“赵守玉,你他妈真让我恶心。”
保安要碰他,他挣脱了,两手空空从公司走出去。
秘书安娜追了出来,为难地说:“冲哥,老板可能是在气头上,你别放在心上。”
袁冲声音都是哑的:“我没事。你回去上班吧。”
秘书受过他的恩惠,不忍心见他这个下场:“要是能帮上什么忙,你跟我说。”
袁冲想了想:“其他也就算了,我也不在意了。那个引擎,最重要、核心的工程文件都在公司电脑里。我也没有备份。你能不能帮我拿出来?”
秘书犹豫了:“老板现在正是最警惕的时候,而且这个事太大了,我……”
搞不好她就是商业间谍罪。袁冲也知道要求过分了:“那就算了。谢谢你。”
他现在脑子是乱的,干脆回袁春那里避了两天。袁春只知道他提交了辞职,不知道后面还有波折,当他是和赵守玉难分难舍。她不敢插话弟弟的感情,心里却隐隐担忧。女人敏感的直觉让她害怕袁冲倒在赵守玉这道坎上过不去。
可能真的是应了一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CA接到了袁冲关于引擎的说明邮件后,果然表示要再考虑聘用的事情。对方怀疑袁冲在引擎的事情上有所隐瞒欺骗,毕竟袁冲夸下海口,却始终见不到实体作品,这会儿又说版权问题拿不出来了,不免降低了对方的好感。傅黎恩也陷入尴尬的境地,这时候不好随便说话。
袁冲不报幻想,只想着如果CA放弃了他,他就再找个小作坊当个普通策划。
但现实可能更加残酷——他已经过三十了,在这个吃青春饭的行业里,这个年纪失业是致命的。基础岗位肯定不会要他,大把大把刚毕业的菜鸟比他能熬、比他便宜,稍微高一点的职位不仅看数据还要看人脉,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竞争只有更激烈。
他做好打算最不济去工厂一样还做流水线工人。五年前他就是这个打算。
傅黎恩给过他电话:“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也再帮你问问。”
袁冲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你别替我操心了。这么大个男人,有手有脚,还能饿死吗?”
傅黎恩小心翼翼地问:“过几天,赵守玉要开新闻发布会了。你知道吗?”
“年末了,分析师电话会议他肯定要参加,红溪的钱也不是白拿的。估计顺带着会公布一些公司明年的方向。今年《蜃景》的成绩很亮眼,公司已经吸引了很多目光。”
“公司在做大做强的路上,你是开国功臣,他会想明白,少了你不行的。”
袁冲失笑。到了这一步他也不想再去求赵守玉。他太了解赵守玉了,赵守玉这个人做事做绝,从来不给人留一点余地,他要是翻脸了,那就是真的走到头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关注了几天后的新闻发布会。曹定跟着赵守玉一起出席,原本赵守玉右边固定属于袁冲的位置,终于也有了换人的那天。发布会开了将近一个小时,除了正式宣布曹定加入公司、公布了《蜃景》后续的开发方向和新作品之外,最后还留出了二十分钟专门来发布新的游戏引擎。
袁冲失笑地看着曹定在台上讲自己这么带领团队克服重重困难将这个引擎开发出来,真像是他曹某人自己生出来的孩子,恨不得几根头发都一清二楚。他想,也真是难为曹定,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把别人的作品摸得这么透,赵守玉也不怕他说错了被人查出端倪来。
这必然是赵守玉的意思。袁冲只觉得心肺都凉透了,自虐地逼着自己坚持看到发布会结束,手心被掐出血珠浑然不知。后头还有提问环节,本来这种环节都只是走个过场,电话会议都开过了,后面也不可能再问出个什么花来。直到一个记者提起了袁冲——
“赵总,最近有消息传,《蜃景》制作人袁冲先生已从贵司离职,请问是否确有其事?是否和曹先生的加入有关系呢?公司总制作人的变动是否意味着公司战略方向上的变化?谢谢。”
这个问题有点敏感了,曹定想回绝,没想到赵守玉坚持接过了话筒。
他今天是花了功夫打扮的,铅丹红的领带衬得他气色很好,那双薄唇也越发楚楚嫣然。但只有袁冲知道,有的人说的话比任何贵金属毒性都要大。
只要微末的剂量,就能置人于死地——
“袁冲先生确实已经从我司离职了。他在任职期间企图窃取商业机密、并出卖对手单位,严重损害到了公司利益,已被我司正式开除。我司正在考虑通过法律途径维护正当权益,也欢迎媒体、同行朋友和社会大众监督提供线索。”赵守玉说。
第14章
“窃取商业机密?你他妈窃了什么商业机密?”傅黎恩简直莫名其妙。
能把好脾气的学长逼得讲脏话不容易。袁冲只找到一种答案:“我答应了CA,会把引擎带过去。面谈的时候就详细介绍过,这是我亲手做出来的,我当然可以说得事无巨靡。但当时我不知道引擎属于职务作品,不可以随便往外面说。赵守玉就是抓住了这一点,他急于把引擎端出来成为公司的东西,也为坐实我是在‘窃取商业机密’,把我彻底打成商业间谍。”
“他怎么能确定你和CA真的谈了引擎?”
“我急于拿回引擎,都求到他家里去了。他又不是傻子,脑袋拐几个弯就想明白了。”
傅黎恩感叹:“倒是我低估了这个人,总以为他就是个靠父母的纨绔。”
他早就提醒过袁冲,要谨慎处理离职程序。一旦处理不妥,用人单位想给离职人员使绊子是很容易的。多少人觉得离职就是拍拍屁股走人的义气事,吃了亏都不知道的太常见了。
现在的情势对袁冲非常不利。如果赵守玉言出必行对袁冲提起告诉,袁冲能打得赢官司的概率并不高。且不说两方在法律资源上的力量有多悬殊——赵守玉分分钟聘个最好的律师团,他还可能认识法官,但袁冲在经济上和人脉上都矮了不止一截。如果只看官司的核心争议,即袁冲的行为是否构成窃取商业机密,他也很难自证清白。为什么提前承诺要带走引擎、透露了多少具体的数据、动机纯不纯这些事实重新再摆一遍,袁冲都可能觉得自己在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