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李雨莲,死亡时间2020年2月18日03点33分。”
医生宣告了死亡,李女士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她都没能再见岑昀一眼。
“回去吧…”处理完后事,沈迟有些小心翼翼地对傅松说。
傅松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旁边的院长想过来对傅松说些“抱歉,我们的医生已经尽力了”之类的话,但看着傅松的脸色,他踌躇几下,还是没有走过来。
其实傅松现在没有什么情绪,在知道李女士死亡的消息后他也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只是岑昀现在还没醒,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在岑昀醒后告诉他这个消息。
岑昀应该会哭。
他不喜欢看岑昀哭,但岑昀肯定会哭。
在这一刻,傅松变得有些无措。
他第一次发现这世上竟有连他也没办法控制的事。
同一时刻,ICU门口。
重症监护室的护士忽然走出门,对着门外有些拥挤的人群喊着:“岑昀的家属在吗?岑昀的家属——”
“病人已经醒了——”
第31章
岑昀醒了,但只醒了几分钟便又昏了过去。
医生给他做了检查,告诉沈迟和傅松不用担心,岑昀的身体已经在好转,之后会慢慢好起来。
岑昀第二次醒过来,清醒的时间久了些,有半个小时。
但因为还没完全脱离危险,家属不能进来看他,他静静地躺了半个小时,便又睡了过去。
等第三次醒过来,他已经被移出重症监护室,到了VIP病房。
一睁开眼,就看到病床旁的柜子上放着的正盛开的鲜艳花朵。
很有生气,仿佛象征着希望。
“醒了。”头顶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沙发上起身,走过来站在病床旁低头看着岑昀。
“岑昀。”傅松叫了他一声。
岑昀很想回答傅松,但嗓子此时像被火烧了一样,剌得生疼。
他抬起有些沉重的胳膊指了下旁边的水壶,傅松视线看过去,走过去倒了杯水。
岑昀现在没办法自己坐起来喝水,抬起胳膊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动作了。傅松只得找了个棉签,用棉签沾上水,一点一点将水送进他的口腔中。
等半杯水喝下,岑昀才终于感觉好受了些,抬眼看着傅松,问他:“今天是…几号?”
他说话还是有点费劲,语速很慢。
傅松把水杯放在旁边,低声说:“2月18号。”
“我…躺了这么久?”岑昀说话快了些,嗓子不舒服地咳了几下。
但还没等咳完,便又迫不及待地问傅松:“我…妈呢,她手术做了吗,成功了吗?”
傅松深深看着岑昀,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生硬地说:“先让医生给你检查一下身体,李女士的事等下再说。”
岑昀心中笼罩上一层不安,但此时傅松已经退步让开,医生和护士走上前给他的身体插上了仪器。
他挣扎想要起身,想要拔下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他浑身没有力气,使劲全身力量的挣扎也只被医生一只手就给压住了。
他躺在病床上死死盯着后面的傅松,嘴里艰难地喊着:“傅松你告诉我…我妈怎么样了?她——”
傅松别过眼,转身走出病房。
沈迟跟在身后,脸色有些不忍,“傅总,由我去告诉岑先生吧,他早晚得知道的…”
傅松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这几日他头痛的次数变得有些频繁,“葬礼安排的怎么样了?”
“已经都准备完成了,就等岑先生这边了。”沈迟说。
“我知道了。”傅松点了下头,语气淡淡,“你先回公司吧。”
沈迟犹豫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都憋了回去,答道:“是。”
李女士的事,傅松认为还是需要自己转达给岑昀。
岑昀是因为他才受了伤,也是因为他,没能见到李女士的最后一面。
他有这个责任去承受岑昀的怒火。
但岑昀并没有怒火,听完傅松的话,他先是怔了下,随后呆呆地看着傅松,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岑昀,你可以怪我。”傅松看着岑昀,顿了一下才说,“你可以提出任何补偿,无论是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岑昀依旧没说话,眼神十分空洞,像是听不到傅松的声音。
过了好半天,岑昀才垂下眼,声音很轻地说:“不用了…”
“岑昀。”傅松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真的不用了。”岑昀抬眼定定看着傅松,“谢谢你告诉我,我不需要补偿,这样…就可以了。”
傅松皱了下眉,岑昀的反应和他预想的出入太大。
“我累了,你能先出去吗?我想休息一会儿。”岑昀的声音很轻,像是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
傅松站在原地没有动。
岑昀像是真的累极了,扭过头冲着窗外闭上了眼睛。
傅松原定晚上在公司开高层会议,但现在岑昀的状态让他莫名没办法离开。
他将会议的地点改到了医院,所有高层都齐刷刷到医院来开会。
会议持续了三个小时,中途傅松离开了一次。
他走到岑昀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岑昀依旧躺在病床上,手上挂着营养液。
岑昀这几天只能吃流食,但却并不配合,傅松只能让医院给他挂了营养液。
此刻他正躺在病床上睡着。
傅松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又返回到会议室。
之后几天岑昀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睡眠状态,即便有清醒的时候也都在打电话。
除了醒过来的那天,他没再和傅松说过话。
医生检查了岑昀的伤口,说愈合状况比预计的要好得多,应该可以提前出院。
于是在第七天,岑昀出了院,身穿黑色西装,带着黑孝臂章到了灵堂。
天空有雨滴落下,下车时傅松想要扶住岑昀,被岑昀拒绝了。
他垂着眼,有些吃力地从车上下来,雨滴打湿了他的衣服。
前方是通往灵堂的台阶,他一步步迈上去,走得缓慢而悲痛。
葬礼结束得很快。
因为早年父亲去世,再加上李女士的病情,岑昀跟家中的亲戚几乎已经断绝了来往,尽管这几天他已经打了所有能打的电话,但前来吊唁的人还是很少。
雨越下越大,傅松举着把黑伞站在岑昀身边。
“人都走了吗?”除了那天后,这是岑昀第一次开口跟傅松说话。
“嗯,都走了。”傅松说。
岑昀抬眼看着被已经布满了雨水的墓碑,上面刻着李女士的姓名,生辰,以及逝世年月。
直到这一刻,他才仿佛真的感知到李女士的离开。
到此刻他才撕心裂肺地明白。
从今晚后,他便没有妈妈了。
雨滴砸在雨伞上,夹杂着岑昀冷淡而没有生气的声音。
“我们的包养合同,结束了吧。”
岑昀抬眼看向傅松,眼珠又黑又大,像黑洞一样吞噬着一切。
傅松和岑昀对视着,握伞的手顿了下。
“…好。”他说。
第32章
岑昀回到了自己的小出租屋里,幸好当初搬去傅松那里的时候这里没有退租,否则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在家里躺了几天,等伤口不再那么隐隐作痛,他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他准备换个地方住,找一个干净的一居室。
之前总想着多攒点钱,等李女士出院后就把原先的房子重新买回来。
李女士喜欢养花,曾经的家中有个大阳台,上面摆满了李女士的爱花爱草们。当然,现在都已经不在了,但可以再重新养。
还可以再养只狗,他和李女士都喜欢狗。
之后他负责出门赚钱,李女士负责在家养花养狗,时不时再给他做顿饭吃。
就这样两人一狗,一日三餐地生活在一起,虽然可能不会大富大贵,但却足够温馨。
但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人已经不在了,这些也都不会实现了。
岑昀没有怪过傅松,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后悔过那天的选择。
——如果再来一次,他可能还是会下意识地推开傅松,替他去挡刀。
只是很偶尔地,他会在深夜里忍不住想如果那天他没有推开傅松,如果那天是傅松受的伤。
事情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隔日下午,午沈迟没有预兆地登了门。
“这些是您落在傅总家中的东西。”他指着身旁的两个行李箱,对岑昀说:“傅总让我给您送过来。”
岑昀礼貌地迎沈迟进门,接过行李箱,让他稍等一下。
沈迟坐在客厅,没一会儿,岑昀拿着一张银行卡出来。
“这里面是之前每个月打到我账户上的钱,我一分都没动过。”岑昀说。
沈迟有些迟疑地看着岑昀,“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毕竟是我先提出的中止合同,这些就算做违约金吧。”岑昀说。
沈迟看着岑昀,虽不理解他的想法,但还是婉拒了。毕竟他负责过傅总这么多床伴,没从哪一位那里收回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