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松抬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鼻梁,有些疲惫地说:“联系对方,重新约个时间。”
“可是——”沈迟想说这次就已经很不容易才约到,如果爽约再改时间,可能就约不到了。
但看到傅松的脸色,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说了声
“好”。
傅松在ICU门口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沈迟安排了两个人在这里值班,交代他们有任何情况必须第一时间汇报。
顾家那边消息知道得很快,没等傅松坐车到家,电话就已经打过来了。
傅松没接。
他知道对方是来问他要人,但他不会就这么把人放了。
他要等岑昀醒过来。第二天早晨6点,傅松再次到了医院。
岑昀还是没醒,躺在ICU里。
“李女士那边的手术时间是10点,如果一会儿岑先生还不出现,她可能会怀疑。”沈迟说。
傅松沉思了片刻,转身朝住院部走去,发亮的皮鞋走在坚硬的地板上,吵醒了旁边昏昏欲睡中的病人家属。
到了住院部,李女士已经醒了,可能因为就要手术了,表情有些紧张。
在看到傅松后,她脸上有些失望:“小岑呢,他怎么没来?”
傅松站在病床边,说:“岑昀因为公司急事,昨天半夜到国外出差了,走得急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所以让我转告你。”
傅松抬手看了一眼表,对李女士说:“现在他应该还在飞机上,开不了手机,等落地后就会联系你。”
“哦,这样啊。”李女士的表情像是放心了些,但随后又忐忑起来。
岑昀不在身边,意味着她得自己去做手术。
傅松突然说:“我已经问过医生了,手术可以推迟几天后再做,需要推迟吗?”
李女士眼睛一亮,抬起头看着傅松:“真的可以吗?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医生了?”
“不会的。”傅松说,“如果你同意,我会告诉医院让他们换个时间手术。”
“那就改时间吧,我还是想等小岑回来后再手术。”李女士心里的紧张消散了大半,“谢谢你啊小傅,麻烦你跑一趟了。”
傅松敛了下眉,说:“不谢,我应该做的。”
虽然手术暂时取消了,但李女士还是在等着岑昀的来电。
到了下午,岑昀的电话依旧没过来,她有些不好的预感。正好此时傅松又过来了,告诉她岑昀忘记办国外的电话号和wifi,所以才联系不了她。
“我刚刚已经和别的同事通过电话,也转达了手术推迟的事,那边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
傅松说话时总给人一种很让人安心的感觉,虽说话没什么情绪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意外让人觉得相当可信。李女士便又放下心来。
第二天、第三天,岑昀还是没醒。
傅松的脸色逐渐变得沉重,除非十分紧急的事他才会去一趟公司,其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院,寸步不离ICU。
沈迟刚接了一个电话,脸色立刻变得难看,小跑到傅松面前,低声说:“傅总——”
傅松转过头看着沈迟,心倏地沉了几分。
捐赠者突然病发死亡了,在救护车上就已经没了心跳,送到医院抢救没几分钟,医生就宣布了死亡。
因为主体死亡,器官也会跟着衰竭,所以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尽快进行移植手术,否则器官将无法再使用。
傅松抬眼看着面前ICU的大门,不断有护士从里面进进出出,看起来很匆忙。
有的护士会被门外的病人家属给拦下,询问病人的情况。护士一般都会对他们说病人情况稳定,让他们再等一等。
但家属听到这话表情并没有变得轻松,他们都已经等了很久,等到失去了耐心。
但他们也只能等,在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中等待神的审判。
“安排手术吧。”傅松闭了下眼,沉声说。
沈迟怔了下,随即应了声,赶紧打电话去安排手术。
傅松站在原地没有动,即便站在门外根本看不清ICU里面的情况,更看不到岑昀。
他不会有什么宁愿是自己躺在里面这种没用的想法,他的价值比岑昀大得多,牵扯的更多。
但他依旧对岑昀抱有歉意。
他很少会产生这种情绪,但至少此刻,他很后悔。
李女士的手术被紧急进行,直到进手术室的前一秒她都在寻找着岑昀的身影。
“小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李女士躺在病床上,护士们正将她送往手术室,傅松也在旁边。
她死死抓住傅松的胳膊,瞪大眼睛抬头望着他,“小傅你实话跟我说,小岑到底为什么没来?他是不是出事了?”
傅松低头看着李女士,喉咙动了动,过了少时才说:“岑昀没事,他会回来的,等手术结束后你就会看见他。”
“真的吗?”即便知道是谎言,李女士也依旧愿意去相信。
傅松看着李女士的眼睛,语气坚定,“是真的。”
“那就好。”李女士慢慢放开了傅松的胳膊,闭上眼睛,被护士们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门口上方的灯亮起。
手术开始了。
肝移植手术通常需要4-7小时,这台手术花费的时间长了些,直到快9个小时,李女士才被推了出来。
“手术成功了,现在只需要注意术后恢复以及防止出现排异反应就行。”
“谢谢。”傅松沉声说。
术后的李女士被送进了ICU观察,但与岑昀不同的是她只要需观察几日,状况良好便可以出ICU。
而岑昀,还是未知数。
傅松抽空去了趟公司,处理这几天已经堆积成山的工作。
中途傅令笙打过来电话。
傅令笙很少和傅松通电话,他们和普通的父子关系不太一样,彼此之间总是剑拔弩张。
“什么事。”傅松接起了电话,语气很是冷淡。
“顾仟隆家的小幺是不是在你哪里?”傅令笙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嗯。”傅松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怎么了?”
“赶紧把他放回顾家!”傅令笙的语气很急,带着怒气,“你没事去招惹顾家干什么?那岑什么玩意的算个什么东西,你疯了吗!”
相比傅令笙的激动,傅松的语气很冷静,“我没疯。”
“没疯就赶紧把顾水送回顾家!他们已经跟我说了,只要顾水安全无恙,就不会和我们傅家计较此事。”傅令笙说。
傅松顿了下,停下手中的钢笔,抬起眼,“人我不会放。”
“你——”傅令笙差点被气出心脏病。
“告诉顾家,顾水的安全无恙与否要看岑昀是否能醒过来。”傅松顿了下,“如果岑昀醒不过来,让他做好准备。”
挂断电话后,傅松又接到一通电话。
在看到屏幕上闪烁的沈迟两字时,他的右眼皮忽地跳了一下。
接起电话,他沉声问:“岑昀出什么事了?”
“不是岑昀…”沈迟的声音听起来很喘,像是刚冲刺完百米,“是李女士,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
第30章
周围是一片大海,他什么都看不清。
海面被乌云笼罩着,骤然下起了暴雨。
他的身体随着巨大的海浪而翻滚着,嘴、鼻腔、耳朵都被海水淹没,带着巨大的绝望吞噬了他的呼吸。
他想活下来。
他拼命仰着头,挣扎着想要向上,但浑身都像被禁锢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随后,他的身体开始慢慢下沉,沉进无尽的深渊里。
“快让开——让开——”
护士们推着病床,紧急将李女士推进了手术室,医生急匆匆地带着口罩和手套跑进去。
沈迟一路跟着跑到手术室,神情严肃,打通了傅松的电话。
“——李女士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现在正在手术室里急救,情况十分危急。”
傅松很快赶到了医院,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走过来时的脚步有些急促。
“怎么样了?”傅松问岑昀。
“还在抢救。”沈迟看了眼手术室,对傅松说。
傅松皱了下眉头,没说话,抿嘴看着手术室门前亮着的手术灯。
沈迟站在他身侧,看着他挺得板直的后背,感受到上面压着的无形的大石头。
其实他们只用负责到做移植手术,至少沈迟是这样想的。
一开始和岑昀的约定也只有移植手术,手术后的任何情况并不该由他们负责。
但现在岑昀还在ICU里躺着,生死未卜,万一李女士再出点意外——
沈迟不敢想。
抢救花了很长时间,几个小后候李女士又被送回了重症监护室。
“情况很不好,就看她能不能熬过去了。”医生有些惋惜地说。
当天半夜,李女士再次进了急救手术室。
反反复复,一晚上医院总共下了三张李女士的病危通知书。
傅松一夜都没合眼,亲自联系院方,让最好的医生来为李女士治疗。
因为这一通电话,当天晚上院长以及所有教授都挤在一个会议室中,商讨着如何解决李女士强烈的排异反应。
但事与愿违,在第五次被送去抢救后,李女士的生命中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