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争执下去,两败俱伤。
“霍岚。”温玉示弱地塌下肩膀,失色地蹙眉,“我不想谈了。”
可他没想到,这句话让霍岚彻底失去耐心。
霍岚嗓音低沉地问:“温玉,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温玉别过脑袋不与他对视,两手撑住沙发,他快要站不稳了。
“裴泽死了,你接受我,他还活着,你立刻就想扔掉我。”
“这半年我们相处的不好吗?明明那么美好,为什么如今却变成了是我在‘打扰’?”
“你清楚得很。”同样耐心耗尽,温玉的口气称得上是残忍,“我包容你,接纳你,始终顺从你的想法,是因为你狡猾地用了裴泽的脸!”
“我分给你的,是我对裴泽的感情,之前你不是看得挺明白吗?现在怎么又糊涂了呢?”
尾音刚落,温玉难受地捂住嘴巴,眼底红得厉害。他把头偏向一边,对自己愈发不加遮掩、赤/裸坦白的话表露出失望的神色。
每件事情都有两面性,理智看待问题的人,会尽量让天平保持平衡。温玉的性格直来直往,随和安逸,经不起别人言语的刺激,他招架不住霍岚的蛮不讲理,一股脑儿将心底的话全部扔过去,欠缺情绪上的合理控制,这样做只会更加激化矛盾。
这不是温玉期望的解决方式。
两人的争吵在分秒流逝的时间中渐渐走向极端。
霍岚掐熄手里的烟,起身来到温玉面前,脸上挂着沉郁的神色:“你怎么样评价我都可以,就是不能抹灭我为你做这些事情的意义。”
“之前我不想谈,现在你要结束,已经晚了。”
霍岚的身影遮挡住本就不甚明亮的光线,带着令温玉无法躲避的压迫感。温玉眉间的痕迹更重,他开始有些害怕霍岚。
霍岚沉声道:“看着我。”
温玉抿起嘴唇。
“看着我!”
对上温玉流露出惊慌的眼睛,霍岚抬手板正他的下巴,语气冰冷:“你就这么确定,姓秦的一定是裴泽吗?”
温玉拼命地挣脱反抗,奈何霍岚的力气大到让他心生恐惧。
两抹呼吸急促凌乱,霍岚凝视着温玉眼中的自己:“万一你的判断错误了呢?万一那个人是裴家找来对付你的呢?他们有多不择手段?当初要不是我跟着你,保护了你,你想过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吗?。”
温玉被他的诡辩气得浑身发抖:“你别说了!”
“每段感情最初不正是被对方的外表吸引,才会想要拉近彼此的距离吗?”霍岚剑走偏锋,一步错,步步错,角度刁钻地企图说服温玉固有的思维,“现在,你喜欢的样子我给你了,你喜欢我怎样对你我也可以学,温玉,为什么那个幸运的人就不能是我呢?”
霍岚的表情散着透骨的寒意,温玉面色煞白地滚动喉结,明知此刻顺从他的意志交谈更有利于气氛的缓解,却还是不肯违背自己的真心:“霍岚,爱情不是模式化的程序,你客观地评价并没有错。”
“但是,你忽略了最根本的一点。”温玉软下口吻看向他,眼神是能让霍岚分辨出来的,带着朋友间的疏离,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感情是有深度的,一旦发生,它不会只停留在相爱之初,真正的意义在相爱之后。”
霍岚双手扣死温玉肩头,紧咬后牙耷下脑袋,泛白的指尖不断施力,用来支撑他几近崩溃的意识。
这种心情该如何形容?努力用力竭力尽力,没有一丝保留地去争取,到头来却成了一场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生天翻地覆。
若能理性地放弃自我感动式付出,学会及时止损,人这一辈子也就活通透了。
这些道理霍岚不是不懂,只是当他迈出大学校门,选择跟上温玉脚步的那一刻起,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不抱期望地去爱,要么,永远占有。
耳熟的铃声响起,温玉不用看屏幕也知道,来电人是裴泽。他紧张地挣了下霍岚的束缚,没能成功。
欢快的旋律在两人的僵持中一遍遍重复播放,像一道催命符,不停刺激着霍岚摇摇欲坠的理智。
“无论我怎么求你。”霍岚声若蚊蝇,艰难地喘息,“你还是要我离开。”
掌下的力道骤然发狠,温玉吃痛地闷哼一声,听见霍岚继续说:“曾经的诺言再不作数,现在的你只想赶我走,越快越好,对吗?”
温玉加大挣动的幅度,他反握住霍岚冰凉的腕骨:“你弄疼我了。”
持续的响铃聒噪刺耳,霍岚清楚自己和温玉的时间不多了,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不可能还有挽回的余地。
挣扎到极限的一刹那,委屈、不甘、无助、绝望,所有痛苦通通拧成一股,直冲向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霍岚深埋着脸,肩膀因愤怒而发抖,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坏和碎裂。
霍岚颓丧地垂下手臂,很轻地呢喃:“温玉,我后悔了。”
温玉茫然怔住,他天真地以为霍岚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有所醒悟,没想到下一秒,霍岚陡地抬起脸,凌厉的目光牢牢盯住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善良。”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顺背脊攀爬向脑顶,温玉屏住呼吸,耳边是霍岚平静的嗓音:“你知道么,我有很多次都可以得到你,那天你醉酒,甚至已经向我投怀送抱,可我还是忍住了没有碰你。”
温玉闻言惊恐地咬住嘴唇,余光瞥向沙发上频频亮起的手机。
霍岚低垂眼睫,脸上瞧不出一丝血色,起伏的胸口缓慢落平。刹那间,激生出的强烈渴望侵占了他的心智,欲念越燃越高,霍岚朝温玉迈近一步:“既然你软的不吃,那我就来硬的。”
铃声再次响起,温玉立刻转身扑向手机,却被霍岚狠狠掐住脖颈,拖拽着身体往卧室转移。温玉的力气本来就小,受到惊吓更是连脚心都在发软,只能任由霍岚胡作非为,徒劳地挣扎。
手臂胡乱在空中挥动,经过客厅窗户时,温玉打翻了窗台上的花草,瓶瓶罐罐的碎裂声接二连三地传来,他被木架绊住了腿,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暗夜似沉塘,把月光封锁在浓雾之上。
温玉打掉霍岚的手,根本毫无喘息的机会,再次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擒住。电光火石间,温玉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想出能够化解眼前这场冲突的办法,迫使霍岚停下来。
如果再有耐心一点,能多站在霍岚的角度考虑问题,不急于一时的解决,或许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步田地。
温玉自责地想,是他用言语和行为一次次地刺激,才导致霍岚最终的失控。
裴泽太了解温玉,当他处理不好一件事时,只会把所有的错误和矛头全部指向自己。
温玉冷静地思考,霍岚之所以这么有底气,是因为他把自己的脸整容成了他最喜欢的样子。
一直以来,他坚信它能让温玉永远沉迷,久而久之便能接受他的存在,无法离开他的陪伴和照顾。
怎样才能毁掉霍岚的执着。
头痛欲裂,倏忽间,温玉猛然回想起醉酒那晚,霍岚好像曾对他坦白过一件事。
来不及犹豫,温玉低头看向撒了满地的泥土,迅速伸手抓起一捧——
抹向自己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感谢包容。
*温玉眼睛没事。
*最后三章明天更完。
第59章
省人医住院部与门诊楼隔着一条长长的林荫坡道,被围墙圈出一块僻静的地方,以保证病人们能够得到良好的休息与治疗。
裴泽赶到医院时,是凌晨两点,三层的导医台亮着一盏昏暗的照明灯,难以看清脚下的路。走廊静得令人发空,裴泽快步跑向尽头的那间单人病房,透过门板上的玻璃,他看见温玉乖顺地靠坐在床板前,手里捧着水杯,双眼贴着无菌纱布。
听见房门开启的动静,温玉侧头,朝声源的方向抬了抬脸。接着袭来一阵杂乱且急促的脚步声,病床旁边的座椅拖出一记尖锐的噪音,温玉慌张地开口:“裴泽,别怪他。”
霍岚被裴泽拎起领口,凶狠地撞上窗台,他歪斜着身子,手臂脱力地垂在身侧,空洞无神的瞳孔泛着黯淡的灰,像窗外蒙着浓雾的天色,放低的视线落向地面。
“满意了?”一句话从裴泽齿缝间恶狠狠地咬出,他打横胳膊卡在霍岚颌下,对上他受伤的目光,眼里甚至浮现出杀意,“别再打着喜欢他的幌子欺骗他的善良,你其实只顾及你自己的感受,温玉不该为你的自作多情付出代价。”
“裴泽,这伤是我自己弄的。”温玉抬起手,往空气中摸了摸,“不怪霍岚,你别难为他。”
裴泽此刻怒火攻心,听不进去任何劝阻:“他没义务必须回应你的感情,更没责任无时无刻照顾你的心情。”
压制的愤怒无处宣泄,裴泽额角青筋暴起:“从今往后你再敢接近温玉,我绝不客气。”
裴泽对霍岚说的最后一个字是,“滚”。
禁锢在身上的蛮力消失,攥皱的卫衣领口恢复回原来的样子,霍岚神思无主地后倚窗户,单手撑住窗台,裴泽的话他压根没过耳,整个人仍处在温玉自/虐/式行为的巨大冲击中,呆滞地盯着病床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