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着急。”苏延将温玉从地上拉起身,走去门口摁开灯,“我帮你一起找。”
“沙发下面我看过了,都没有。”温玉努力适应刺眼的灯光,“我不可能把包带进工作室,应该就掉在这里。”
休息室的用具除去一排沙发,还剩饮水机和靠窗摆放的立式空调,苏延趴下身子探探底部的缝隙,将它们挪开原来的位置,最终,在墙角的一垫尘土下面,隐约瞧见有东西正亮着金属的光泽。
苏延:“温玉,找到了。”
温玉慌忙跑到他旁边,猛地松一口气,捡起来认真擦干净,重新戴上的那一刻,心跳总算落到了实处。
电梯“叮”响,温玉与苏延并排走进,徐徐掩合的梯门将空间封闭,温玉提了提手中的纸袋,里面装着苏延的衬衫:“下次拍摄时还给您。”
苏延扶高眼镜:“没关系,不急。”
下到一层,苏延做了个“让”的动作,温玉没跟他客气,两人前后脚迈离宇辉大厦,站在台阶上面对浓浓的夜色,一时无言。
苏延率先开口:“我送你回家吧?”
温玉转头看向他,说:“公交有直达的站,很方便。”
“加上这一次,我主动提出过三次想要送你回家的请求。”苏延往唇间叼一根烟,顺势递给温玉烟包,不甚明亮的视野里燃着两颗耀眼的火星,“太不给领导面子了。”
温玉咬住烟尾棉花,望着远处树木模糊的轮廓:“这个员工可真不识抬举。”
苏延玩笑道:“事不过三。”
温玉明晰他的意思,并指夹掉烟,盯着吐出的青缕蜿蜒融进漆黑的夜幕:“主编,谢谢。”
没想过会再次拥抱,又似乎是情理之中,相比较刚才,苏延的动作落落大方,明显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在互相道别:“以后要是工作敢溜号,决不轻饶。”
温玉笑问:“所以之前对我态度那么友善,是夹带私人感情的吗?”
苏延揉了揉温玉头发,一触即放,答非所问:“别太难为自己。”
温玉轻声回应:“嗯,这次不说谢谢了。”
注视苏延的车消失在夜色中,温玉立在大厦门口吸完剩下的半根烟,把烟蒂扔进停车场的垃圾桶里。朝着公交站的方向没走两步,晃眼的车灯霎时亮起,温玉抬臂遮在额前,身体被暖黄光线包裹,目光透过风挡,途锐的驾驶位上坐着霍岚。
温玉调转脚步钻进副驾,掩上车门后,霍岚却没发动引擎。
“刚才那个人是谁?”等待片刻,霍岚问。
“《Nicole》杂志的主编,我的领导。”温玉规矩地答。
霍岚言语直白:“他为什么抱你?”
温玉偏头面对窗外的天空,不知该如何解释,而且似乎也没有说明的必要。
“温玉。”霍岚加重语气,“我在问你。”
温玉突然感到难忍的疲倦,他转过脸看向霍岚,毫不意外,扰心的情绪在熟悉的视觉冲击下得到缓解,于是软下口吻道:“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车辆平缓地行驶在高架上,霍岚余光时而扫着温玉,目视前方几秒,就想看一眼他被霓虹染成橘色的侧影。下行经过辅路,停在丁字路口的人行横道前,霍岚两手松开方向盘,往外裤摩挲湿汗的掌心:“你没生气吧?”
温玉疑惑接话:“怎么会。”
霍岚坦诚说:“我可能是……有点吃醋。”
温玉闻声侧过脑袋,霍岚高挺的鼻梁让透窗的灯光描金了轮廓,眉眼和嘴唇囿于车厢暗处,淡化了五官的棱角,令他此时与裴泽更为接近。
裴泽爱吃醋,理由层出不穷,有些甚至不可理喻。太像了,这是温玉第一次松动神经,有那么一瞬弄混了现实与记忆中的两个人。
他慌张摆正视线,抬眸瞄着跳闪的红绿灯,靠读秒来静心,而后沉声提醒:“该走了。”
途锐停稳在三号楼前,温玉仓促地道一声“晚安”,身影像在逃,步子迈得飞快。爬上台阶掏出钥匙踏进家门,他扔下背包和纸袋,焦躁地转移到卧室,抽出两厚本相册不安地翻开,伸手触摸照片里的裴泽。
“我不会认错你的。”温玉眉间攀上凝重的痕迹,“即使他用了你的脸。”
“明天就是我们的七周年纪念日了。”温玉表情痛苦地吞咽一口,盘腿坐进床铺,塑料薄膜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盯着手持篮球的裴泽,还有奔跑的、大笑的、严肃的、正在做鬼脸的。深沉的思念堆积在胸口开始翻江倒海,温玉嗓音微颤:“人们都害怕七年之痒,可你去年说过的,永远对我欲/求/不/满,你倒是回来做给我看啊……”
一本相册很快翻到最后一页,温玉迅速扯过另一本,在各种各样的裴泽中间渴望获得一点微不足道的慰藉。
温玉吸吸鼻子,下一秒,翻页的手蓦然顿住,带着微弱哭腔犹疑地嘟囔出一句:“这张怎么放反了?”
他小心谨慎地把照片拿出来,正过角度,由于隔纸透明,目光不经意瞥到前一页的相纸背面,右下角写着一行熟稔的字迹。
温玉睁大眼睛屏住呼吸,迷茫着,惊讶着,然后随便抽出一张翻过来查看,果真也有一行相同的文字。
“怎么会这样……”
好似摁下了负面情绪的开关,温玉发疯地将每一页照片全部取出检查,两本相册总共365张相纸,裴泽在上面写了365句“小玉,我爱你”。
“什么时候写的……”温玉此刻再也压制不住绞心的悲痛,放肆地发泄,“你太过分了!”
“我要你亲口说给我听!”他弓起背脊绝望地嚷道,“光写下来有什么用啊!”
屋内静悄悄的,一地银白月色被拂动的窗帘搅乱,温玉的呐喊终是得不到回应,只有从窗外漫入身旁的无边黑暗。
歇斯底里地耗尽体力,时钟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十二点整,约定的日子到了。
“裴泽。”温玉眼角挂泪,动作缓慢迟滞,将散落满床的照片一张张聚拢,珍惜地抱在怀中,“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41章
温玉卧室的台灯开了一整夜。
天擦亮,还未浮现鱼肚白,家家户户仍在梦中,可霍岚已经等不及了。昨晚温玉的状态明显反常,回到家后他一直守在窗前,电脑桌上的烟灰缸里积满烟蒂,指间夹着刚点燃的一根,此刻没再抽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霍岚清楚,所以更加担心温玉的状态。踌躇半晌,他转身拿起钥匙出门,接下来哪怕会惹得温玉反感,他还是想陪在他身边。
站到温玉家门口,隔着门板,屋内听不见任何动静,霍岚抬手轻叩几下,无人回应,他滑开手机拨通温玉的电话,单调的铃声第三次响起时,听筒里传来沙哑的嗓音:“喂。”
霍岚:“温玉,给我开门。”
等待几秒,拖鞋摩擦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啪嗒”,木门开启一条窄缝,人还没瞧见,霍岚先被浓烈的酒气熏得皱起眉心。
迈过门槛,视野里的人仅剩一道瘦削的侧影,不动声色地歪斜在沙发上,身前的茶几乱扔着七八罐喝空的酒瓶。
客厅的窗帘半掩,吹进屋的凉风经过温玉的身体流向霍岚,霍岚进厨房轻车熟路给温玉泡一杯蜂蜜水,用勺子搅匀,然后放慢脚步转移到他旁边。
沙发凹陷,温玉肩膀稍稍倾斜,霍岚见他仍无反应,怕水放凉,说:“趁热喝,醒醒酒。”
温玉微阖双眼锁定一处虚空不作声,起伏的胸膛隐于昏暗,几乎察觉不到他在呼吸。
霍岚拉长叹息,起身挪到他对面,挨着茶几边缘坐下,用玻璃杯碰碰温玉的嘴唇:“听话。”
僵持片刻,温玉缓慢启唇,就着霍岚的手饮掉半杯蜂蜜水。只要霍岚不撤杯子,他就不停下咽,动作中过分的乖巧与温顺,引得霍岚胸口蓦然发烫。
温玉眼睛明显哭过,通红一圈,眼尾尤深,垂下的长睫将眸子里的情绪全部掩藏,紧抿的唇瓣又透出些怜人的伤心,朝向窗户的半边身子被漫进屋的晨光抚亮,雪白皮肤染上一层浅浅的金黄。
霍岚放下水杯,要命地低沉脑袋,手掌来回摩挲,似是在做决断,行动变得小心翼翼。
强压住心底的燥火,霍岚柔声道:“我去洗杯子。”
刚从茶几上站起来,温玉突然伸手握住霍岚右腕骨,力道极大,触感冰凉,刺的霍岚心跳狠狠一钝,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温玉的口吻竟带着乞求:“别走。”
霍岚捏紧拳头:“温玉。”
“别走好不好。”温玉无意识地呢喃,“别离开我。”
逐渐明亮的房间内,一切都在缓缓升温,霍岚难捱地仰起脸,到底还是越过了横亘在两人关系中间的那道坎儿,重新坐下与温玉对视的刹那,他再也不想忍耐。
嘴唇移近面前的人,第一个吻蜻蜓点水,霍岚悄声坦白:“一直没告诉你,如果硬要选择一样,我最喜欢你的眼睛。”
而后,细密的触感自鼻梁一路往下,唇齿快要相碰时,温玉迷醉地唤:“裴泽……”
温玉肯任由外人摆弄,霍岚当然知道他是把自己彻底当成了裴泽,醉得一塌糊涂,身子也软成一滩水,映入霍岚眼中像糖果融化在心间,渗透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