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手持一张自制结婚证,模样青涩,在凌乱的背景中笑得温馨幸福。指尖触及透明薄膜,轻轻描摹裴泽的脸庞,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温玉跟着照片里的人上扬嘴唇,抬手抹掉眼角的湿意。
“你答应过我的。”他无声地念着,“每年的纪念日都不会和我分离。”
“今年你就要食言了。”用力吸吸鼻子,温玉难受道,“我得想想该怎么惩罚你。”
嘴硬地说是惩罚裴泽,结果痛苦全是自己的。
越临近四月底,温玉的精神状态越显反常,但他清楚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他依然对裴泽做出的承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义无反顾把它当成最后一棵救命稻草,甚至不敢去想自己在面对裴泽的失信后会有怎样的失控,而这份坚持本身就是一件荒谬可笑的事。
这道坎儿,他不知道能否再借霍岚迈过去,得到的心安又能维持多久。
日子开始变得浑浑噩噩。
霍岚送温玉到宇辉大厦楼下,最近一段时间温玉总是寡言少语,很难有开心的时候。停稳车,他思忖着措辞,抢在对方离开前问:“五一想去哪里玩吗?”
温玉低垂视线摇摇头:“没有。”
霍岚:“那我陪你在家读书看电影好不好?”
温玉抬眼看向他,片刻过后,很乖地点点头:“好。”
乘电梯时,温玉盯着蹦跳的楼层数字,脑海不受控地回想起去年五一的六周年纪念旅行,蓝天白云下的誓言,星空大海间的亲吻,思绪恍惚得太厉害,以至于电梯门开,脚底一个不稳,直接撞在路过的苏延身上,手中的咖啡瞬间洇湿了他的衬衫。
“对不起主编。”温玉惊慌失措地问,“烫着您了吗?”
“没事。”苏延微笑着安抚他,“不烫的,别在意。”
温玉没能及时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面色依旧紧张:“您有更换的衣服吗?”
苏延叹口气摁下他胡乱在空中比划的手:“有。”
“那您务必把这件衣服交给我。”温玉执意要求,“我回去洗干净,下次拍摄带给您。”
苏延了解他的性格,只得应声:“好,你先换装做准备吧,今天的任务比较多,可能要忙到很晚。”
望着温玉走进工作室的背影,苏延不禁敛眉担忧,无论神情举止还是语气口吻都异于往常,温玉此刻的状态恐怕会耽误这一次的拍摄进度。
果然,合作方几度因温玉走神而不得不中止拍摄,大发雷霆,斥责他尽快做出调整,不要影响整个团队的工作效率。
中午没进食,也没喝水,温玉独自一人面对摄影机镜头在找感觉。光线在视野里切割着明暗,造型灯亮度堪堪够到三脚架底端,失焦的眼神注视着前方的昏黑,久了,耳畔处突然响起裴泽的声音,“小玉,看我这里”。
眼前的画面替换成西岛的白色沙滩,温玉赤脚汤着冰凉的海水,朝裴泽挥手大笑。
裴泽端着单反,定格他的笑容:“低头找找水里有没有海螺,刚才潜水时我悄悄拜托它帮我给你带句话。”
温玉闻言“嘁”了一嘴:“哄三岁小孩玩儿呢?”
虽是这样说,温玉还是听话地弯下腰,装模作样用目光仔细搜寻。戏份做足,他直起身子不悦地嚷道:“哪儿有啊,根本没……”
裴泽向他展开右手,掌心躺着一只米白色的海螺,在夕阳下泛着橘红色的光泽。
温玉惊讶地看着他,不敢相信地双手接过来:“你怎么还会变戏法?”
裴泽勾起嘴角:“快听听我说了什么。”
温玉迎着湿热的海风把海螺放至耳侧,认真聆听,半晌故意抱怨道:“你讲话的声音太小了,海螺说它没听清。”
裴泽宠溺地揉揉温玉的头发,牵住他的手:“我说的是,我一辈子都爱小玉。”
温玉皱皱眉毛:“风太大,我听不见。”
裴泽忍笑不戳破他的小心思,面朝大海深吸口气:“我一辈子都爱小玉!”
“温玉?”苏延再一次唤出他的名字。
温玉眨眨眼睛偏过头,“主编”,他眉心拧蹙着应声,“我、我在练习”。
“先吃饭吧。”苏延搁下手中的餐盒,“有你爱吃的番茄炒蛋。”
“谢谢主编。”温玉按住僵硬的肩颈放松身体,“多少钱?我转给您。”
“晚点再说。”苏延摆手,趁着工作室没人,严厉提醒,“下午的拍摄必须专注用心,绝不能还出现上午的差错。”
“明白。”温玉揉搓脸颊,反复做着深呼吸,“给大家添麻烦了,真的非常抱歉。”
短暂休憩后,是长达四小时的服装拍摄,温玉始终绷紧身上的每一根弦,不敢有丝毫松懈。三十六组图片基本一气呵成,温玉额角布满热汗,得到负责人的肯定,这才稍作喘息,坚持得有些吃力。
“合作方很满意。”苏延端一杯清茶递给温玉,温声说,“辛苦了,去卸妆吧。”
温玉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平稳落地,脸上溢出少许疲惫感,与工作人员一一颔首致谢。
送走各位老师,助理留下收拾场地,化妆师与摄影师先行离开。直至夜色初上,工作室仅剩苏延一人,他最后将今日拍摄的组图每一处细节依次过一遍眼,根据合作方的建议,选择几张较为出彩可以用作封面的,发送给总编审核。
关上灯,苏延掩合工作室的门,往电梯方向没走两步,余光扫到手里装着脏衬衫的袋子,猛地愣住,转身面冲大门紧闭的休息室,立刻跑过去,抬手叩了叩,试探地喊:“温玉?”
没有回应。
苏延拨通温玉电话,铃声不出意料从屋内传来,他转而施力拍响门板:“温玉!”
依旧无人应答,苏延急促地掏出钥匙拧动门锁,撞进一片黑黢黢的空间里,周遭黯淡不明,仅有几缕远处高架上的霓虹灯光倾洒地面,叠着温玉跪在沙发前的身影。
手机电筒刺目的白光横扫着沙发底部的空隙,寂静的氛围偶尔传出温玉闷闷的低哑抽泣,身上仍旧穿着拍摄时的衣服。
苏延不明所以地立在门口,心疼地唤:“温玉。”
“嗯……”温玉用脏手蹭掉眼泪。
苏延内心狠狠抽动一下,赶忙问:“发生什么了?”
温玉抬起的脸陷入月光中,哭红的双眼分外明显,他狼狈地坐在地上,直直盯着电筒打出的一抹冷白:“戒指……不见了。”
苏延拢紧拳头,忐忑地走上前,蹲下来与温玉平视。喉结不停滑动,几番犹豫,他拿手背抹去温玉脸侧的泪迹,哄道:“别着急,我帮你一起找。”
“丢了。”温玉急喘两口,像是缺氧,如鱼落进旱地,“我把它弄丢了,我把裴泽弄丢了……”
苏延板住温玉肩头:“别哭啊……”
“该怎么办啊。”温玉不顾形象地呜咽着,压抑地呢喃,“我该怎么办啊……”
“我不要他离开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他,我……”
后半句话被一个拥抱掐断,忽然间,温玉挨近苏延胸膛,下巴抵在他肩膀,双眼凝视着他脑后的墙壁,模糊的光影在上面不停变化着角度。
温玉不由得挺直腰背,苏延搂得他快要窒息。
“一年了。”苏延的嗓音微颤,没什么底气地开口,“已经一整年了,温玉,放下吧。”
表情渐渐收敛,温玉垂下眼睫神情晦暗。
“无论过去如何,都忘记吧。”苏延焦虑地吞咽几口空气,进退两难地说,“放过自己,好不好?”
隔着不算薄的衣料,苏延的心跳卓卓有力,温玉不动声色任他抱着,耳边是他谨慎而又真诚的告白:“若是你愿意的话,或许可以让我来照顾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40章
苏延在坦白完隐藏已久的感情后,稍稍拢紧环在温玉腰间的手,是个有些局促的动作,脸上的慌乱焦灼被四周的黑暗掩埋。
温玉太瘦了,好似怎么也抓不住,抱不牢。沉默拉长空白的时间,越发让苏延难安,心率不住地加速,他知道这不是最佳的表白时机,他甚至从没想过要把这个秘密宣之于口。
“苏延。”温玉忽然开口打破熬人的寂静,嗓音轻如蚊蝇,他疲惫地说,“我不想再失去一个朋友了。”
尽管是意料之中的拒绝,却还是让苏延避无可避地感到失落和难过。
“我能察觉到你的心意。”温玉平静道,“一直以来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别这么说。”苏延悄悄松动几分手上的力道,将亲昵的拥抱转变为同事间鼓励地安抚,炙热掌心有规律地落在他后背,“你也帮了我很多忙。”
“你是一个太好的朋友,老师,领导。”温玉渐渐在苏延的安慰下恢复心情,“很荣幸能够认识你。”
苏延沉重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说:“这个拥抱是以朋友的身份。”
温玉幅度很小地在他肩头点点脑袋,抬手轻摁他背心的位置:“谢谢。”
“戒指摘掉放在哪里了?”苏延暂且压下心中的沮丧,问,“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一般拍摄前我都会收进背包里。”温玉与苏延分开,潦草地抹把脸,“但是回来后始终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