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
当潜意识里生出见到这人的第一反应时,温玉边摇头边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将烟点燃,而后收起打火机大口抽吸,长长地吐出一缕。
鼻腔酸涩,温玉蹙眉,只是这副声线真的太像了。
调酒师见男人双手交握置在台面,也没有其他动静,便明目张胆打量他的外形。头发实际比板寸稍长,五官属于入眼难忘的类型,眸光深邃,鼻梁高挺,不过仔细一品,却有股难以形容,略显不自然的刻板感。
对方坐的是顾准的位子,调酒师恭敬地递上威士忌,口吻温和道:“先生,等一下我们的朋友可能会来这边,所以……”
“好。”男人会意点头,神态大方,“等他来,我再走。”
调酒师入圈多年,期间阅人无数,单凭一句话,一记眼神就能探出男人的目的——他想搭讪温玉。
太没眼力见了,舌尖顶起腮帮子,调酒师抱臂斜倚着酒柜,懒得提醒男人注意温玉手上的戒指。倒也见怪不怪,有些骨子里极其自信的人总喜欢招惹有主的名花。
不知是谁点了一曲《梦中的婚礼》,温玉神情恍惚地聆听,任由指间的香烟兀自燃尽。
调酒师被经理叫去招待贵宾,酒吧内晦暗一角,温玉与男人并肩而坐,鲜少和陌生人离得如此之近,奇怪的是,却没有感到局促、尴尬或者不自在。
“一个人?”男人侧头问。
指尖摩挲玻璃杯边缘,温玉想,大概是因为他的声音有几分先入为主的亲切吧。
“不是。”温玉偏过脸,友好地扬了扬唇角,对方的目的明显,他清楚,但还是耐心回答,“在等朋友。”
无名指上的戒指过分醒目,温玉期望能够用它劝退眼前的麻烦,不料,男人再次开口:“为什么喝饮料?”
温玉原本不想让话题继续,可他拒绝不了这副嗓音,于是说:“昨晚喝了太多酒,胃里不舒服,这杯是Eric请我喝的。”
男人的笑容很淡,却带给温玉一种微妙的错觉,好像他们早就认识,对话也流畅自如。
“你抽烟?”男人又问。
温玉应道:“偶尔。”
他深知男人的用意,但不懂该如何退场,只得拿出手机求助似的给顾准发信息:怎么还没到?
两分钟后,顾准回复:公司临时有事去不了了,抱歉抱歉,下次我请客。
不等温玉对着屏幕抱怨,男人转过身来,右手虚握空拳撑在额角,语气熟稔地说:“既然凑巧坐了你朋友的位子,也算是种缘分,认识一下?”
温玉闻言把目光挪向他,终于直视他的面容。
“你好,秦珏。”男人友善地伸出手,对上温玉的眼神,面色温柔道,“玉珏的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祝宝贝们端午安康!
第43章
温玉看向朝他伸来的那只手,本该拒绝,却下意识握住,仿佛出于本能,让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十分费解。
然而疑惑的思绪尚未辨清缘由,就被对方掌心的触感和温度压过,潜藏在身体里的某种熟悉感像是要因这股不可抗拒的外力苏醒,既陌生,又令温玉莫名向往。
秦珏。他在心里默念一遍。
松开相握的手,带着热度的指尖重新触及玻璃杯,温玉听见秦珏问:“不打算告诉我名字吗?”
“温玉。”回话的语速略显急促,温玉侧目颔首,低垂的长睫掩住眼底的情绪,“玉佩的玉。”
这之后,两人再无交流,可温玉又一次陷进了疑虑,明明他们今天是第一回 见面,相处的感觉却像认识多年的老友,即使不说话,也不会产生窘迫和尴尬。
无形中碰撞的气场营造出融洽的氛围,舞台上悠扬的旋律将他们温柔包裹。
温玉把自己今晚一系列的反常情绪归结为仍未醒酒,他给霍岚发了条信息,听完整曲《梦中的婚礼》,参与到稀疏的掌声中,然后拎上包,转身对秦珏说:“我该走了。”
秦珏姿态闲然,举起酒杯碰上温玉的杯沿儿,抬眸看向他:“今天要开心,晚安。”
直到夜晚清凉的风吹拂脸面,坐进霍岚车内,温玉依然在恍神,脑海里反复回味着临走前秦珏注视他眼眸讲出的那句“今天要开心”。
是句口吻自然的结束语,又好似别有深意,他抬手捏捏酸楚的鼻梁,微不可查地叹一口气,对不由自主就会胡思乱想的自己颇为无奈。
霍岚担忧地问:“怎么了?”
“没事。”温玉答,“有点累了。”
霍岚:“明天下午是不是还有拍摄邀约?”
温玉:“对。”
霍岚:“回家早些休息,睡醒给我打电话。”
温玉迷糊地应声:“嗯,好。”
与此同时,秦珏潦草地抽完手中的烟,将烟蒂扔进酒杯,盯了会浮升的气泡。他起身离开Jazz酒吧,高俊的身形消失在店内,又出现在后门对面的停车场里。
目标明确地走向一排车辆中间停放的高配宾利,驾驶位上的人寻见他的身影,歪斜肩膀降半格窗户,冲他扬扬下巴。
秦珏背靠车门,眼神暗淡地锁定一处景,不言一语。顾准架着弯曲的胳膊,手背往他肩臂上一拍,明知故问:“见到温玉了吧?”
“嗯。”动作停滞一秒,秦珏收回视线,“见到了。”
顾准觑一眼他丢魂似的状态,轻“啧”一声,不解道:“要我说,干脆直接摊牌,干吗非得重新认识,让温玉慢慢接受你啊?”
“这段时间温玉是怎么过来的,我比你清楚,倘若他知道你还活着,巴不得早点回到你身边。”
秦珏笑道:“你忘记我跟你亮明身份的时候,自己是什么反应了吗?”
顾准撇撇嘴角挠一把头发,也笑了,回忆着说:“赏了你一个‘滚’字,觉得你丫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秦珏低垂目光:“现在呢?”
顾准抿唇坦言:“每次看你还是会犹疑、恍惚,觉得不真实。”
一种已经认定的“真相”扎根在心里太久,突然被颠覆,任谁都难以相信,秦珏想温和地接近温玉:“与其带着怀疑和不安逼迫自己认我,不如让他一点点发现和感知,会更容易接受我的改变。”
顾准:“他要是一直没认出你呢?”
秦珏转过脸,语调平缓,口气笃定:“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能认得我。”
五指依次敲击车门,顾准对秦珏的话毋庸置疑,他点点头,抽回手正准备发动引擎,猛地一个激灵,鸡皮疙瘩霎时窜满后背:“卧槽,差点忘了你还有个大/麻烦。”
秦珏清楚他指的是什么:“不重要。”
“这事儿不能想,一想我就浑身发寒。”顾准把着方向盘,不住摇头,“上学时我真没瞧出来霍岚对温玉会有那么深的感情。”
说完他立即改口:“不对,我就压根没注意到咱们班还有霍岚这么个人。”
见秦珏无动于衷,顾准继续道:“你不担心霍岚发现你回来以后,会作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秦珏对此毫无把握,只说:“这件事我无能为力,关键在温玉。”
顾准沉重地舒一口气,取出烟包递给秦珏一根。夜色更深时,烟雾散尽,他示意秦珏上车,才想起来问:“见到温玉感觉如何?”
秦珏背脊靠向座椅,安全带系在身前,扭脸望着窗外,眼廓泛红:“他瘦了很多。”
第二天下午结束拍摄,温玉独自坐在休息室,脑中第六次划过秦珏的声音。
对陌生人的第一印象往往应该停留于长相,温玉对秦珏却不然,不过是一面之缘,分开不到二十四小时,总会不自觉回忆起他的穿着打扮和举止言谈,反而忽略他的外表,忽略那些最能带给他直观感受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频繁想念,温玉对此感觉很微妙,真实的答案像隔着一层纱,找不到更明晰的原因,只是在回想与秦珏有关的事情时,似乎能够短暂盖过许多失落的情绪,偶尔还可以转移温玉的注意力,避免深陷在难捱的过往中消沉伤心。
太奇怪了,温玉皱起眉毛,这时手机响,他拿出来查看,是霍岚:下班了吗?我去接你。
捧着发热的屏幕,指尖悬在按键上方,温玉清楚地捕捉到自己真实的心思。停顿良久,他第一次对霍岚撒了谎:同事聚餐,估计要到很晚。
加快换衣速度,急匆匆跑下楼梯,没有选乘公交,温玉钻进出租车后座,向司机报出此行的目的地,“财经大学后门的Jazz酒吧”。
自己有多失态、失常,温玉没去细想,他对秦珏一无所知,却难以抗拒他的出现带来的影响,像落入柔软的沙丘,越挣扎越无限下沉,可这种掺杂困惑的感觉又绝非一见钟情,到底是什么,温玉一时琢磨不清。
他根本不确定秦珏今天会不会来酒吧,就这样冒失跑来,实在冲动。
怀着忐忑的心情抵达财经大学附近,司机停车打表,如实报价:“先生,四十六元。”
温玉仓促掏手机付款,礼貌道声“谢谢”,推门踏下出租的同时抬眸望向酒吧正门,猝不及防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