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看了看手表,凌晨两点多。马路上一片寂静,没有其他车,陈阳将油门踩尽,压着怒气问:你去御门河做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黄康说。
陈阳把车开到御门河,黄康提着行李箱往河里一扔,他就这样看着行李箱慢慢沉下去,直到水面恢复平静。黄康转头对着陈阳笑,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笑容——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一双黑漆漆的瞳仁盯着陈阳: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陈阳被他看得浑身一僵,大脑还在思考他这句的意思,刚抬手,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见自己的指尖带着一点红,他将手指放到鼻间一嗅,呼吸都被冻住了。陈阳将视线往黄康刚才放行李箱的位置看去……那个地方留有一滩鲜红的血迹,陈阳倏地反应过来,他惊恐地指着黄康:你杀人了?
黄康拿着一条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手,片刻后悠悠道:车是你借的,器材是你买的……
陈阳提起黄康的领子,用力地把他的头按向方向盘的位置,卡车发出刺耳的喇叭声。陈阳红了眼,抓着黄康的头发,把他的整张脸往车窗上撞去,直到黄康额角渗出血液,眼镜镜片碎裂。陈阳死死揪着他的头发:你这个杀人犯!
黄康皮肉不笑,说:你也可以杀了我,变成下一个杀人犯。
那一晚,陈阳的一生彻底扭转了……
陈阳闭上眼睛,哽咽道:如果我早点收手,就不会变成这样……
苏仰看着面前这个人,心里居然没有半丝的同情,他跟陈阳的关系曾经很好,他也曾经以为陈阳是个磊磊落落的人。可有时候他也说不出,变的到底是人,还是这个世界。
如果世界上有如果,那么世界便不成世界了。
陈阳继续说:那件事之后,黄康再也没有联系过我。可我每晚都会做噩梦,梦见那个女生满脸是血,抱着刚出生还拖着脐带的婴儿,哭着和我说,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
陈阳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恢复过来。每天和他同床共枕的李素夙,发现自己的丈夫总是半夜做噩梦,浑身是汗地醒过来。
李素夙很是担忧:是不是上班太累了?
陈阳喘着气坐起来,心脏狂跳不止,等气息平复了一点才回应道:没事。他冰冷的手握住李素夙替他擦汗的右手,重复了一次:我没事。
随后的无数个夜晚,他都要借助药物或者是酒精才能睡过去。
某一天,他一个人在诊所喝闷酒。秦悦刚准备打卡下班,没想到陈阳从柜子里拿出几瓶红酒,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也发现陈阳这段时间总是心不在焉的,有时候连客人的预约都忘记。她从未见过陈阳这个样子,以为他跟妻子吵架了。
秦悦走到陈阳的身边坐下:我跟你一起喝吧。
第二天早上,陈阳发现诊症室满地都是凌乱的衣物,还有女人的丝袜,在酒精的作用之下,他对晚上的事情毫无印象。秦悦在诊所的洗手间清洗了一**体,出来就见陈阳痛苦地背靠墙壁蹲着。
陈阳扶着胀痛的脑袋,对秦悦说:对不起。
秦悦想要将他扶起来,却被陈阳躲开了,她怔怔看着陈阳:你……什么意思?
陈阳抓着旁边的椅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他故意不去看秦悦:我喝多了,对不起。
秦悦自嘲地笑了笑:我不要你说对不起……
可陈阳没想到秦悦会心甘情愿当他的情妇,那怕自己已经跟她解释过,自己并不爱她。秦悦每天按时给他打电话,甚至还想约他出去,清醒过来的陈阳再次拒绝她: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秦悦顿了顿,然后满腹柔情道:亲爱的,我愿意等你。
……
陈阳想要起身倒杯水,结果扯到伤口,他嘶了一声又坐回去,苏仰只好替他倒了杯温水。陈阳喝了口水,说:黄康最后一次找我,是让我帮他运两桶消毒药水到里巷。
孟雪诚眯起眼睛看向苏仰:里巷?林梓青住过的地方?
陈阳不知道林梓青是谁,没有接孟雪诚的话,只是说:后来我才知道黄康又杀人了,还把别人的孩子给……事情太过残忍,陈阳没有继续说下去,那一段时间他每晚都睡不着,与其这样被折磨,他和黄康摊牌,表明自己不会继续帮黄康干这种事了。
只是他没想到,李素夙听到了自己和黄康的对话,偷偷跟着陈阳去南街的1301号单位。然而那天黄康并没有出现,陈阳喝了点酒,看见李素夙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陈阳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李素夙的脸上浮出淡淡的哀伤,苦涩地说:陈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要骗我可以吗?
陈阳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脾气,拿着酒瓶就往黄康的那些玻璃器皿上砸。李素夙只好躲去阳台偷偷给苏仰打了个电话,她发现诊所里有个监控,为了不被听出端倪,只好用最婉转的方法向苏仰求救。
陈阳发泄完,他跪在李素夙面前,把所有的事情和李素夙坦白了。
他本来以为李素夙不会原谅自己的,李素夙从小就是个直性子,最讨厌那些坏水多的人,以前在学校,遇上那种想给别人使绊子的,逮着就骂,丝毫都不介意会不会得罪人。就连学校外面那些经常调戏她们的小混混,李素夙都敢朝着他们扔石头。陈阳当初就是喜欢李素夙这种张扬正直的性格……现在,自己竟然成了李素夙最讨厌的那种人。不过李素夙离开自己也好,他宁愿李素夙恨他一辈子,也不想李素夙和他走上这条肮脏的路。
李素夙眼里的无奈最后转化成绝望,陈阳的心被撕裂开来,痛苦一点一点蔓延开,直到大脑一片空白。
陈阳决心要和黄康撇清关系,那怕是报警,那怕是坐牢。
第26章
黄康坐在电脑前,看着诊所里的一举一动。他似乎早就料到了陈阳会背叛自己,李素夙走后,陈阳一个人醉倒在地上。他听着脚步声逐渐离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依稀又听见塔塔的声音。他以为李素夙回来了,想要爬起身,手掌触及冰凉的地板,他刚屈起手指,便看见一双刷得锃亮的皮鞋出现在他眼前。
手指传来剧烈的疼痛,四周一片宁静,陈阳好像听到自己指骨碎裂的声音。黄康收回脚,双手插兜,俯视着面容扭曲的陈阳:我不是说过吗?咱们是一家人,你怎么能背叛我呢?
黄康半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抽出干净的手帕擦去陈阳脸颊的汗珠:你看看,那个女人就这样走了,她根本不爱你。为了她值得吗?
痛感麻痹了陈阳的大脑,反应变得异常迟钝,耳朵嗡嗡作响,眼睛被汗水刺得睁不开了。他只觉得黄康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他的意识朦胧,灵魂仿佛被吸走了,只剩下瘫软在地上的皮骨。
黄康满意一笑,拿走陈阳身上的手机,用他的指纹解锁。
夜里,手机屏幕一亮,照得黄康的脸森白可怖:弟妹打电话过来了,啧,真是缘分啊,我刚想找她来着。
陈阳的大脑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身体提不起力气,只得求饶:你……你放过她,要杀就杀了我……
黄康站了起来:看来弟妹还是关心你的,我跟她好好聊聊吧。
这是陈阳昏迷前,听到最后的一句话。
……
说到这里,陈阳早已经湿了眼眶,他哀求道:素夙一定还活着对吧?你一定要救她!陈阳想去抓苏仰的手,被孟雪诚挡下来了:你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苏仰问:你说你给黄康送过消毒药水去里巷,具体地点呢?
陈阳的脸色白得绝望:他让我把东西放到商场的二楼楼梯。说到这里陈阳顿了一顿,皱着眉说:他说一定要放在二楼,还强调了好几次。他这个人有强迫症,诊所里那些药品药水全都是有规律地摆在一起,远看连相隔的距离都是一模一样的。
知道了。苏仰起身,离开前小声说了句:好好休息。
离开病房后,苏仰平稳的表情慢慢褪去,语气有些急促:听完陈阳的话,我觉得我的侧写可能出现了错误。他把文件夹递给孟雪诚:我之前说过凶手是个极为冷静的人,所以他才能在杀人后清洗尸体,再给尸体涂口红穿鞋子。但是根据陈阳的话,黄康是个患有严重强迫症的患者,有些强迫症的患者看到地板上的地砖歪了一格都觉得心痒难耐,想要纠正它原来的位置。黄康这种程度的患者,不可能接受尸体的创口被缝合得歪歪曲曲,何况他还是个医学生。
孟雪诚带着几分猜测说:人格分裂?
这是其中一种可能。
其中一种?剩下的还有多少种?如果是一些更加复杂的情况,那么将会增加他们破案的难度。不过苏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他有强迫症对你们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因为他不会对李素夙下手,或者说他下不了手。因为李素夙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女人,对于一个病态的强迫症患者来说,他无法忍受一点点的偏差。他行凶的对象都是温柔的,拥有他母亲那种和蔼亲近的气息。李素夙倔强、直率,并不是黄康想要的那种人。我敢保证,目前为止,李素夙都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