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他也趴在江岸耳边小声吐槽着。
不管人类还是动物,年纪小就是了不起。三四岁的小宝宝除了喝奶,在床上慢腾腾地翻个身,爬一会儿,可以每天从早睡到晚。
但是他就不行了,有时候早上不想起,多睡一会儿都算赖床,真是不讲道理。
江岸抬手捏了他后脖颈肉,把一直埋在肩上并不安分的小脑袋推开,勾着唇角。
“你可以想睡多久睡多久,在这里没有人会叫人早起。”
白散缩着脖子,扭过脑袋小小地哼了一声,鼓了鼓脸颊没说话。他还有好多试卷要刷,还有好多知识点要复习,才不会赖床睡很久。
晚餐的时间里,白散是一脸喜大普奔地叫醒小白狗,在院子里遛狗扑花中度过的。
到晚上,临睡觉,午时不知足地眠了一整个下午的坏处就显露出来了。
白散侧身躺在江岸的床上,边放缓呼吸催眠自己,边盯住浅灰色的墙纸一角发着呆。一会儿想想顺著书架旁的木梯走到尽头,打开门,房间里到底会出现什么。一会儿努力回忆着自己睡着后有没有什么坏习惯。
梦游不太可能,那么打呼噜呢,说梦话呢,磨牙呢。
白散心中一梗,紧紧咬着牙,半张小脸埋进被窝里,忽而想起老院长曾经开玩笑似的说,和他住在同一间宿舍的人悄悄吐槽过。
有次半夜醒来听见他小小的磨牙声,被吓了一跳,以为还没睡,正想着什么很恼火的事,结果走近一看,他睡得正香。
因为这件事,以至于他后来吃了很多次奇形怪状、味道也是一言难尽的药,尽管老院长屡次三番强调是糖。
不过,那些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白散并不在知道自己现在还会不会有睡着后磨牙的小习惯。
然而,他忽略了一点,首先是要能睡得着。
挂钟缓缓划到十点,江岸合上书,放到一旁的小矮桌上,关了壁灯,准备睡觉。在这样安静的夜里,一切声音都会比平时大很多倍。
白散耳尖抖了抖,缩在被子里,听着江岸发出来一阵细碎的响动,最终归于平静,连呼吸声都轻到微不可闻。
后背朝着江岸,白散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慢吞吞往后移了移。
在床中间的缝隙不经意间消失,浅蓝色棉被紧紧贴住深灰色棉被的时候,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藏在被子里的手,轻轻揉着自己的心脏,压压惊。
随后,便是漫漫长夜。
在白散住在江岸家里这段时间,除了刚开始的几天,偶尔起夜,下楼接水的时候会看到江岸房间的灯还亮着,透过门扇缝隙,在走廊上漫下一道淡淡的光影,还没睡。
过了大概一周,夜晚便再没见过江岸房间还亮着,想来应是睡下了。
这段时间里,江岸睡眠质量越来越好,一贯保持着老年人的作息,躺到床上不过几分钟,已经睡着。
白散缩着脖子,轻手轻脚地翻了个身,怕吵到身边人。他眼睛睁得大大地望了一会儿天花板,
一片漆黑,并没有月光洒进来,能模糊看到浅浅的身影。
窗帘厚厚的,遮光性很好,大抵江岸家里还保持着之前的习惯,营造最佳睡眠环境。
只可惜以往失眠的人从江岸变成了白散,也不全是失眠,他纯属睡多了,又不像小奶狗一样能睡。
好烦。
再睡不着的话,明天可能要顶着一对黑眼圈了,而且还要见江岸的父母,白散有些绝望地想着。
又翻了个身,他闭眼开始数绵羊。
“……81只小绵羊……181只小绵羊……”
白散似乎看到满房间的小绵羊站在床前咩咩叫着,叹了口气,他扭过脑袋瞅瞅身旁沉沉入睡的江岸,扭过脑袋,又长叹一声。
早知道中午就不睡了。
他数到第281只小绵羊,感觉自己都快变成了小绵羊,依旧毫无睡意,脑袋在枕头上蹭来蹭去,一会儿怀疑枕头高了,一会儿怀疑枕头太硬了。
最终,他久违地做起睡前运动,碍于身边人,只好抱着自己胳膊,在被窝里滚了一圈,又滚两圈,想要把自己的精力磨尽,安然睡去。
床很大,很软,应该不会惊动江岸,滚了几圈后,白散渐渐放开胆量,抱着被子蹭来蹭去,滚来滚去。
玩得高兴了,他一个没留神,滚到床边,半个身体已经腾空,即将滚到地上。
虽然床边铺了长绒地毯,他午后还和小奶狗一起在上面打过几个滚,玩了一会儿,软乎乎的,摔下去一点都不会疼,仿佛掉进一团棉花里。
对于这种凌空的,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白散依旧后怕。
落地前一秒,他原本以为已经睡熟的江岸忽然伸出手臂,揽住他腰侧,一收力,猛地把他拉了回来。
“睡不着?”
被悬崖勒马的白散提起的心刚刚落下,呼吸错乱着,听到江岸微微沙哑的声音和话里的意思,他翻了个身,缩着脑袋,像个不小心摔倒的小孩子,仰起脑袋看见大人走过来,瞬间委屈起来了。
憋得发不出声,
在他正趴在被窝里装鹌鹑的时候,揽在腰侧的手臂忽地松开,抬起他下巴。
白散突然被强行扭过脑袋,一脸茫然,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只觉得黑夜中,遮在他身前的身形越发高大,紧接着,额前一温。
江岸第二次亲了亲他的额头,虽然有些敷衍,并且在他意识到时,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已经侧身躺回床上,话音有些懒懒的。
“睡吧。”
足足两分钟,白散才缓过来,他猛地拉起被子蒙住自己,呼吸,温度,身体都是热的,仿佛能把人蒸熟。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你不许再亲我了。”他红着脸,伸出指尖戳开遮在头顶的被子一条缝隙,凶巴巴地强调,“只有小孩子才会在睡觉前要亲亲,我都18岁了。”
江岸带着困意应了两声,黑暗中伸出手掌,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过了好一会儿,白散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全身发烫宛如发烧,他盯着天花板,心里一片混乱,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和几分钟前的烦躁已然不同。
睡眠就这样无声降临。
第二天,白散跟着江岸一同起床。
早晨六点,洗漱,遛狗,用早餐时,正好见到江岸的母亲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像是助理的年轻女人。
和白散想象中的不同,江岸的母亲很漂亮,皮肤看上去比许多二十岁女孩子都要好,穿着潮流有个性。
他放下筷子,无意识攥紧手指,有些局促地望了望江岸,同时心里想着,江岸应该是像爸爸的。
“把牛奶喝完。”
正说着,江岸又给他夹了一个小包子,随后,起身,跟夏盛女士抱了一下,“好久不见。”
夏盛同样回以这句,余光看了眼跟着江岸一同站起来的小团子一样的白散,目光相对,笑了笑。
随即,她贴着江岸耳边,低声道,“带回来了。”
“嗯,”江岸温言,“带回来了。”
从第一眼看到夏盛,白散便觉得眼熟,直到刚才她突然笑了一下,白散脑海中把夏盛和一个人的身影对上,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一次都没有见过的陌生人,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明白了之后,他却越来越无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住得还习惯么?”夏盛脱下长外套,端着江岸前一分钟沏好的茶,坐白散身边的空位坐下,笑容亲切,像一个只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白散点了点头,磕磕绊绊地说着昨晚睡得很好,以及在除夕这个特别节日冒昧打扰的抱歉话。
他是不太擅长和父母辈的人打交道的,从未有过类似的接触,比常人更加拘谨。
夏盛摆摆手,笑道,“平日里我还嫌家里冷清呢,巴不得多个人。你住得惯,我就放心了。”
江岸的爸爸还在忙工作的事,稍晚一步,要除夕当天才能赶回来。这样解释着,夏盛好像习以为常。
白散望了望江岸,点点头,无法提前回来,有些可惜。不过,一方面他又觉得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工作,聚少离多实属正常。
夏盛看起来很友好,实际更加友好。下午,在白散和她共同做出一份舒芙蕾后,摊在躺椅上,喝着椰奶,晒着冬日的明媚太阳,那点隐隐约约的陌生感全然消失,他差点把小时候几岁开始不尿床都吐露出来。
晚上,夏盛并未问起住处,白散依旧睡在江岸房间。
此时他缩进被子里,露出一颗小脑袋,不留神带着点得意的笑,小声对江岸讲。
“盛夏比在电视上拍出来的还要好看。”
盛夏,夏盛的粉丝团几年来不断衍变出来的爱称。
闻言,江岸只是轻笑,摸摸他的头,抬手关了灯,“睡吧。”
“哦。”
白散闷闷地应下一声,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瞅瞅闭眼入睡的江岸,又翻了个身,磨磨蹭蹭地,不停动啊动。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江岸以为这个小家伙终于睡着了的时候,小家伙伸出一根手指肚,轻轻戳了戳他手臂,声音又小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