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哆呆呆地摸了摸脸,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一定比熟透的苹果还红。
这一刻空气中的紧张与尴尬简直上升到史无前例的高度,刚才还撩得人不能自已的陈姜生心里逐渐泛起一丝狐疑。
“请问有人吗?我们可以坐吗?”
图书馆是标准的一张方桌配四把椅子,临近期末几乎人满为患,来了两个憨厚老实的男学生谨慎询问道。
“坐吧,坐吧。”纪哆把桌上七零八落的杂物揽到面前,腾出空间。
这么一打岔,陈姜生心中怀疑的小火苗迅速被压制下去,再扑腾不起任何涟漪。
纪哆从笔袋里翻出新的红笔丢给他,又把论文分成两份,一手熟练地转着笔,指点江山道:“来来来一起批,优秀、良好、及格三个等级,记住优秀不成超过百分之三十,其它随便,不及格的也别客气,但要先给朕过目,朕要御笔亲批。”
“嗯。”陈姜生咬开笔帽,貌似嘀咕,“这是顾教授的?你刚才是跟他在车上?”
“怎么了?”纪哆瞟他一眼。
“别人不行,但是他我就放心了,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是他。”陈姜生目光含笑,眼角勾起微微的弧度。
纪哆正纳闷他这对待七八岁小孩的态度,瞬间又想起什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陈姜生平淡地叙述:“我先去了医院,护工说你今天没来,然后我就猜测你在学校。自习教室人来人往的不暖和,首选只能是图书馆。对了哆哥,禁闭关了那么久,是不是该放我出黑名单了。”
“……”纪哆茫然无措地眨巴眨巴眼,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破解了自己行踪之谜,发自肺腑的赞叹还未出口,一种孙猴子即将面对五指山的不祥预感就萦绕在心头。
灯光投射出淡淡的波纹,一圈圈游动,陈姜生笑容灿烂。
难怪一直被骗得团团转,智商就不在同一等级上,不愿承认溃败如山的纪哆恨不得把他削成花配一碗香油涮麻辣火锅。
不对,Pa!
纪哆愤愤不平地摔笔,“那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又没校园一卡通!”
陈姜生唬得不轻:“管理员王老师还没退休,他认识我,让我进来的。”
王老师就是那个惜才爱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老员工,对学霸总是蜜汁喜欢,对陈姜生更是记忆犹新,远远地认出这位赫赫有名的学霸,旋即亲切地表达了将近半小时的喜爱之情,对学霸提出的小小的请求当然无有不从:“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纪哆:“……”
他们俩嘶嘶地说话,在习惯翻书写字沙沙声的人耳朵里,就是不能忍的恐怖噪音,对沉浸在期末恐怖氛围里的学生更是如割喉谋杀一般。
在收获了数以万计的白眼和眼刀子之后,两个人终于收拾书包,灰头土脸地溜了。
改完这一百多份论文,纪哆估计自己会被气得魂飞魄散。
顾凌如此语重心长地劝道:“你文笔好,试问全校上下有几个能有你这样的文笔?我说的是学生,金融院长咱们校报的还拜托我找你约稿,当然你太贵了,他们预算不够。现在人能把句子写通顺了就很了不起了,你要学会宽于待人严于律己。”
这与纪哆“宽以待己严于律人”的人生信条背道而驰。
陈姜生“年会”抽到的LED台灯光线柔和舒适,宛如蒸汽眼罩一般按摩双眼,在纪哆终于被气得七窍生烟后,差点把顾凌友情借用的电暖气砸得稀巴烂。
陈姜生赶紧上前拦腰抱住他,耐心劝道:“砸了咱们就要冷死了!你想想之前多冷啊是不是!热水袋一晚上都要灌好几个……哆哥!?”
被他抱住的纪哆放弃挣扎一动不动,屋内落针可闻,半晌只听纪哆磨着后槽牙,语气濒临跳起来揍人的边缘,极其恶劣地问:“你手在哪?”
衣服下就像钻了乱拱的只猫!
纪哆浑身上下带着好闻水果的芳香,陈姜生呼吸凝重,视线置若罔闻地盯着天花板,少顷发现装傻没用,才咽着唾沫不情不愿地说:“你的肋骨。”
“嗯!?”纪哆被这毛骨悚然的回答惊得眼皮一跳,继而感觉到胸前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摸了一把,像是再不结结实实吃一口豆腐此生都机会渺茫。
他瘦弱的胸口根根肋骨分明,其实这么说也没错。
洗完澡纪哆穿得一身宽松,打打闹闹的时候不仅容易出走光,也让某个始终吃不上肉的人凭本能驱使喝了口汤。
“拿开!”纪哆发出有气无力的一声,浑身仿佛尾巴被握住的小兔子,一股脑儿地发软。他羞得不敢看人,干脆把脸埋在陈姜生颈间装傻充愣。
陈姜生极少做这么亲密的举动,上瘾一般止不住——当然,纪哆对他有没有趁自己睡着后偷偷摸摸喝汤深表怀疑。
“……舒服吗?”陈姜生的手亲昵地顺时针细细打转,声音也带上隐隐的欢喜。
“……”纪哆用舌尖摩挲尖利的虎牙才唤回一丝神志,半是催促半是抱怨,“你手上有茧!”
陈姜生顿了顿,一阵诡异的沉默后,他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我天天干活嘛。”
这时候停下来,纪哆恨恨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旋即起身,拉着他的大手反复观看。右手中指第一关节旁的写字茧几乎摸不出来,陈姜生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大型犬,乖乖伸爪,看他在自己双手掌心的茧上反复摸来摸去。
陈姜生在公司里亲力亲为,还经常帮同事倒水带饭,大小事都要他代替陈老实过目,一双手经过千千万万的文件夹,不知不觉形成薄薄的茧。
“两只手都是的……怎么那么多……”纪哆喃喃,有不求甚解地看看自己的双手掌心,柔软又富有弹性,“我还天天刷碗开车呢,连中指都没茧了。”
陈姜生握住他的右手,心知肚明地轻轻捏了捏他小拇指的第一第二关节,像是捏过无数次,“这里有,打字打多的人,这里都有茧。”
这个小细节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纪哆恍然醒悟,继而睁大双眼,抬头问他:“所以呢,你平时都干什么活才形成的这些茧?”
他逆着光线,出于背光的阴影里,一双清澈的眼轻而易举地点火燎原,空气中助燃的氧气闪烁红灯告急,连呼吸的权力都被掠夺。
陈姜生心中涌起无数疑问,他知道了吗?他都知道了什么?
卧室里骤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利爪挠塑料声响,让两人头皮一阵发麻!
不用说,定然是金桔欢天喜地满屋滚橡胶球,结果球滚进猫砂盆和大衣柜的夹角里,粗壮的猫前腿够不到,只能徒劳地在狭窄缝隙边缘挠来挠去。
“妈呀。”纪哆崩溃地搓掉一地鸡皮疙瘩,任劳任怨地过去捞橡胶球以及拯救耳朵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掉马。
谢谢观看的小宝贝!mua~
第43章 洞然
呼啦一声窗帘拉开,窗外一望无际的滔滔江水上,轮船鸣笛远航,深冬清晨的光线洋洋洒洒,陈姜生踩着满地金箔,看见纪哆的脸色从慵懒惬意一点点将至冰点。
陈姜生毫不怀疑此刻他捏一捏那张乌云密布的小脸蛋,能挤出满满一杯坏水。他光脚穿着拖鞋,在客厅与厨房之间哒哒地来来回回,眼睁睁地看着纪哆裹裹被子,微妙的不情不愿好像并不是因为起早了。
他停下来:“怎么了?”
纪哆慢吞吞瞟他一眼,半晌才开恩似的张嘴:“……疼。”
“嗯?”
纪哆在被子下的手握起,憋足了劲儿,猛地抄起枕头砸他,凶巴巴道:“胸口疼!都怪你!使那么大劲干嘛!”
陈姜生灵活地一缩,躲开绵软的凶器,旋即眼神倏地一亮,满脸诚恳地问:“要不……再给你揉揉?”
纪哆噌噌噌火冒三丈,左右环顾找趁手的凶器,似乎还能感觉被扎人的胡茬摩挲,恨不得现在就血溅三尺以宽慰受了老大罪的胸口!
眼见如此,陈姜生忙不迭贴墙根溜了:“我去做早饭!”
但他轻松的背影与轻巧的步调充分展示了此刻他内心其实非常愉悦。
各科都是最后的几节课,课堂气氛有些人心惶惶,纪哆狐疑地把书本和笔记从头翻到尾,怀疑是自己的智商出了问题,他怎么觉得都挺简单呢?
还是陈姜生把他夸上了天,等牛皮吹破就真假立现了。
下课后不少同学留下来自习,纪哆内心一番激烈的挣扎,终于觍着脸小声问前座的有没有可靠的试卷可供借阅。前座乐于助人,边匆匆在书包里摸找边说:“有,你对一对,有就赶紧去复印,我急着用——”
纪哆不好意思地搓着手,笑成一朵花,满口答应:“好的,好的。”
“艹去哪了!”前座摸了个空,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借给乔朝了,你认识他的吧。”
纪哆不由连连道:“不认识不认识。”
前座诧异,声音一瞬间拔高八分贝:“你们不是说过几次话?我见过的!”
“……认识认识。” 纪哆赶紧改口。
“……”前座上下打量他,目光中充满对八卦的向往,“你打电话找他呗,手机号有吧!他应该还在老师那呢,就是自动楼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