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哆心虚地擦着嘴,嗫嚅道:“没时间嘛。”
其实纪哆是那种教授通常会非常喜欢的学生,不同于陈姜生这种各科一视同仁的学霸,他喜欢什么就会很专注,眼神里甚至有光,像看一生挚爱。
陈姜生好奇地托腮,说:“所以,教授是怎么发现纪哆有天分的。”
高教授神秘兮兮:“医生和病人之间有保密条例,但严格来说,纪哆并不能算我的病人。你是对心里学有兴趣的学生,来找我打探行情。”
陈姜生眼睛一亮:“不是病人就可以说吧。”
高教授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在陈姜生期待的目光中,她却沉默不语,仿佛对玻璃杯中的柠檬片产生浓厚的兴趣。
满桌的瓷盘子里都是鲜红的辣椒,空气里噼噼啪啪,仿佛有无数只小红椒在起舞,纪哆实在受不了,心尖火辣辣的,需要一吐为快才能彻底熄火:“好了我说,我找教授骗她想当她的研究生,其实是想给自己做心理疏导,结果两三句就露馅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说的!”
高教授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
陈姜生疑惑地盯紧了纪哆,眼神中貌似隐藏另一种视野,是平日里完美隐藏的一片深邃的汪洋大海。
纪哆羞涩地挠挠支楞八叉的后脑勺,盯着盘子里啃得粗糙的鸡骨头,忽的拽着陈姜生的衣襟,压制住嗓门,明明温柔可人却表现得很凶神恶煞的样子:“我特么忘不掉你行了吗!很难受的好吗!教授给我出的主意,让我试试移情,爱哪个生姜不是爱啊!后来就有了猫,你不是都知道吗!装什么大尾巴狼!你尾巴呢!再露出来哆哥给你剁了!”
嘶啦一声小火苗终于熄灭,心口浓浓白烟渐渐云开雾散,仿佛雨后初霁,一片清新。
然而有人的心中大火燎原,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陈姜生虎头虎脑地附在他耳边,谨慎小声问:“但……最喜欢的还是这一只生姜……对吧?”
高教授一手扶额,真是受不了精力旺盛到处发情的小年轻,狗似的,恨不得抱着对方小腿撒泡尿,留下独属的浓烈气息。
这顿饭吃得很好,纪哆腹肌都被吃没了,揉着皮球似的肚子目送高教授走进宾馆,自觉被扒光看尽了,丢人丢到姥姥家,踹了陈姜生一脚,没好气:“开车去!”
陈姜生拍拍裤子上的灰脚印,接过车钥匙,乖乖开车去了。钥匙串上黑咕隆咚的猫晃晃悠悠,发出一连串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悦耳动听,送走工作后的所有的疏懒疲惫。难怪家是港湾,因为那些在港湾里的寻得宁静的人,知道有人在等他。
从新校区开车回家要两个小时,然而这一路都不顺,所有路口的交通信号灯都是红灯。
陈姜生开车稳当,眼前是十秒钟的绿灯都不尝试,被纪哆抱怨了一路“胆小”“怯懦”“傻逼”,最关键的是:“好好跟你哆哥学怎么开车!”
陈姜生真的有在非常认真学习!
“好的,哆哥。”
“哆哥,左转灯是不是打早了点?”
“哆哥,刚才压的是实线还是虚线?”
“哆哥你朝后坐坐,挡住后视镜了。”
纪哆恨不得把他踹下去,然而只能干巴巴地抓运动裤,挠他自己。
夜色降临,万家灯火。
小区门口最近常驻一对开三轮汽车卖水果的兄弟,劲瘦利落的哥哥负责开车、摆摊、称重、处理甘蔗柚子这类厚皮的水果,浓眉大眼的弟弟则……腰上系着零钱包、脖上挂着二维码吊牌颠颠颠地收银。
任谁都能看出这对相依为命的兄弟没有血缘关系,纪哆开车路过的时候总是喜欢停下来买点水果,连车都不用下,喊一嗓子,非常有生意头脑的哥哥和掉钱眼里的弟弟就送货到车窗前。
陈姜生停下来,买了根甘蔗,纪哆抱着跟仓鼠似的咔咔咔地啃,被凉得直吸冷气。
纪哆边啃边看消息,顾凌把明天的地址发给纪哆,这是家高档茶餐厅,顾客只能预约。纪哆几乎没有任何人际网络,不擅言辞的顾凌赞转拜托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的夫人的弟弟,可麻烦了。
桌面上的甘蔗渣堆成了小山,纪哆聊完天,发现陈姜生老妈子似的窝在沙发上认真地对光穿针引线,准备缝扣子。
那是自己脱下来的羽绒服,纪哆动脑的时候总是不经意地揪第三颗扣子,一不留神揪下来就顺手塞兜里了。
但陈姜生显然应付不了这个小孔,针线同性相斥,恨不得斥出个八丈远。
纪哆:“喂,别穿了。”
陈姜生不信邪,倔强道:“马上就好,我再试一次。”
再试,第N次精准漂亮地错开!
陈姜生气得手都哆嗦,仿佛大晚上的见了鬼,啪一把撂下:“哼!”
“饿了,下碗面去。”纪哆催促,同时过去拿起针线,不信邪地准备试试。
陈姜生哒哒哒还没走出客厅,眼角的余光就见纪哆一举成功,美滋滋啧了一声。
陈姜生:“……”
我还是下方便面去吧,最起码不是一无是处,陈姜生有气无力地想。
纪哆欢快地缝扣子,半晌听见厨房刺啦一声,紧接着陈姜生惊喜道:“哆哥!来看双黄蛋!”
“双黄蛋算什么,你哆哥还见识过——”纪哆满不在乎,旋即反应过来,唰地冲进厨房,“哪呢!哪呢!我瞅瞅!”
平底锅里摊着枚半生不熟的煎蛋,正中央赫然是两只明晃晃、金灿灿的新鲜蛋黄!
“打得漂亮!”纪哆由衷鼓掌。
陈姜生受到鼓舞重拾信心,一边小声哼着歌一边挥舞锅铲。他毛衣下露出宽松卫衣的磨得毛茸茸的边,蓝格子睡裤上还有洗不掉墨渍,看起来就像为了取暖把衣柜里所有衣服穿在身上。
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桌,陈姜生又勤快地去卫生间抱起乱放的脏衣服塞进洗衣机,摸了半天翻出内衣袜子,打开水龙头哗啦啦地手洗。
纪哆盯着他忙里忙外的背影,三两口吃掉煎双黄蛋,整个人简直陷入漩涡里,各种不是滋味。
“我不吃了!”纪哆大饱眼福,肚子也就不饿了。
陈姜生头也不转:“马上!洗完了就吃!”
纪哆不耐烦地抄起筷子拍拍碗沿:“赶紧过来,面坨了!”
陈姜生立马擦擦手大步过来,盘腿坐在茶几前,抄起碗筷呼哧呼哧埋头开吃。
纪哆百感交集,心里默念,陈大骗子,等老子空下来你就玩完啦!
第41章 想凶谁就凶谁
周六,冶秋茶楼生意兴隆,人声鼎沸。
包房内,忐忑不安的顾凌叫来服务员:“来一壶茉莉片。”
“好嘞,茉莉片一壶!”茶楼采用传统的纸笔记录,服务员小妹写完,应了一声走了。
纪哆发来消息:“你能少喝点吗?喝两壶了!厕所都上三回了!”
顾凌在熨帖整齐的西装裤子上抹干净掌心虚汗,回:“我紧张啊!”
纪哆就在隔壁,包间隔音一般,两个人保持手机通话。纪哆叫了铁观音、烫三丝、松子烧卖、虾饺,没心没肺地吃喝上了。给一百多个学生上课,顾凌都脸不红心不跳,没备课都能信口诌一节,见个师母就怂的老鼠见猫似的。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服务小妹拉开门,“就是这了。”
何莲姗姗来迟,带着一身寒气,经典米色修身套装,手拎紫色鳄鱼皮包。
她从来都是商场上女强人的形象,顾凌一见她腿肚子就不由自主地打颤,深深陷入宛如被雷厉风行的班主任支配的恐惧里。今天何莲打扮得如此精致,倒是意外的素面朝天,这让她少了咄咄逼人的攻击力,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惬意。
顾凌松了口气,乖乖站起来:“师母。”
茶楼上点心茶水都很快,何莲是熟客,也不客气,一叠声点了七八样,又瞄了眼桌上没来得及收走的三只茶壶,空气中弥漫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味,她顿了顿改口叫了壶普洱。
顾凌满脸涨红,餐桌下两只手食指紧张不安地勾在一起,他来前就怕何莲一哭二闹,没想到何莲镇定自若还带颐指气使的气场,吓得他连头都不敢抬,心里直叫苦。
“小顾?”
顾凌忙不迭地抬头,差点咬了舌头:“唉,师、师母!”
何莲微微一笑:“我就不说什么废话了,之前是师母的错,是师母没有考虑周到,孩子的未来最重要,小哆想念书,做家长的砸锅卖铁都要支持。”
顾凌诧然,语无伦次:“不不不——您没错,不是你的错。”
何莲欣慰道:“你也知道科大天文院含金量不高的,你们应该有跟国外合作交流的项目吧,就小哆之前念的学校,多好,是不是?全球排九十多名呢,他又熟悉,现在准备正好来得及。”
“您要把纪哆送走?”
何莲目光亮了:“怎么是送走呢,是为了他好,他想念书,我们就应该支持他,你比我更懂一个好学校对于学生而言的重要性是吧。”
顾凌明白了,这是换一种和风细雨的方式,归根结底还是换汤不换药,他抓耳挠腮一番,说:“这个还是问他自己的意思吧,而且他也是为了老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