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相信,我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你老师好。”何莲说。
顾凌像是冥顽不化的老古板,全程我不听我不信,一板一眼道:“可是师母我没法信你,你要是为他好,能亲自去跟他说,让他把老师带走吗?”
何莲忽的压低声音:“你要相信我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他和你老师好。我的这辈子,只有他们两个挚爱,我的所有目的都是为他们好。小顾,你不明白就别添乱成吗?”
她是那种三言两语就能迷惑男人的女人,无论是在哪种方面。可她算错了人,活了三十多年的顾凌永远都是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羞涩青年,智商见长,情商始终捉襟见肘,全身全意敬畏老师,满心满肺呵护师弟,那当然是不明白何莲的苦心。
宽敞的包厢之间是单薄的木栅相隔,糊着一层白布,花鸟鱼兽应有尽有,隔壁的普通音量听起来仿佛咖啡馆的白噪音,纪哆一不留神靠的太近,墙面上明显被他压出一个人印!
何莲讶然:“谁!”
纪哆呼啦一声推开门,眼眶通红:“妈!你为什么老是让我走!我就不能呆在国内吗!我想留在这我不想走!”
茶馆内男男女女保持老派绅士作风,骤然来这么一出,所有人都惊愕了。
何莲更是没想到纪哆会在隔壁偷听!
“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爸爸妈妈最爱你了,你从小就锦衣玉食,我们再紧都供着你吃好穿好,你一天苦日子都没过过,又懂什么!”
纪哆被这番话噎得一时无话可说,他不富贵,也的确不缺钱。
何莲崩溃一般拎起手包,急急忙忙冲出去。
纪哆垂头丧气,像只流浪狗,顾凌忍不住弯下腰,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你也很浓密嘛!你也来当吉祥物吧,我给你报个名。”
纪哆冷冷拨开他的手:“有我这么凶的吉祥物吗?”
说话时还露出颗邪魅的尖尖小虎牙,这种佯装凶猛其实反差萌的表情,顾凌激动得差点嗷嗷大叫。
“再叨叨逼逼我就去贴吧论坛传谣言!”纪哆咬牙切齿,“就说光摸一摸是不够的,要到你办公室门前或是任课教室烧香上供!水果香烟一个不能少!而且香火必须不能断!”
顾凌被香火缭绕吓得嘴角一抽,忙不迭抄起手机跑了:“我去结账!”
桌面上的点心一律未动,满满当当的一壶普洱茶冷了后,散发一言难尽的柴油味。服务员对只点不吃、浪费食物为了节约时间的顾客都抱有十二万分的热情,恨不得来来往往的顾客照葫芦画瓢都点完结账就走。
服务员齐齐90°鞠躬:“欢迎下次光临!”
顾凌娴熟地开车他淘汰的二手车,开过两条街,眼前忽的一亮,利落地停在路边临时停车位上:“等我一下。”
纪哆莫名其妙,看着顾凌步履轻快,乐呵地径直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透过花里胡哨的橱窗和重重人群,纪哆清晰地看见他还点了只焦糖色的酥皮可颂。
给我买面包和咖啡去了,纪哆默想,出风口正对着他的脸吹暖气,被乌云遮天蔽日的视野哗啦一下无限开阔,心境天高气爽,清冽舒适的空气进入肺部挤压出沉淀已久的污浊。
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地响起,只有陈姜生会给自己打电话,纪哆冷不丁一慌,别看陈姜生是个让人菊花一紧的帅哥,那一霎他刚被安抚顺毛的小心脏又激发出离奇恐怖的想象,没好气道:“你又做什么?”
“……”陈姜生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委屈,“是你又不回我消息。”
纪哆淡淡道:“哦,我开的静音,没注意。”
“你在图书馆?”
纪哆没告诉他去做什么,只说去学校,于是随便敷衍:“嗯。”
“你在图书馆不会那么快接电话,只响了一声。”陈姜生敏感又迅速拎起重点,但他咬字清晰,稳健有力的男中音充满塞壬般的迷离诱惑,他甚至轻巧地呵了一声,直敲人的神经末梢,“哆哥你在哪?骗我做什么?”
“……”
谁骗谁啊!纪哆用力磨着后槽牙,无话可说。
“回来啦!”就在这时,顾凌拉开车门伴随街道上重重叠叠的杂音挤进来,车内狭窄的密闭空间内立刻充满了醇厚的咖啡香和谷物烘烤后的甜蜜,“聊上了?那么迅速。”
陈姜生低声近乎威胁道:“哆哥你身边是谁!你在跟谁在一起!”
纪哆心中的活火山只想咻咻咻地迸发,无差别攻击,他无力扶额:“不关你的事!你管我!”
顾凌挑眉戏谑道:“嗯?谁啊?凶成这样?”
他离得特别近,声音被手机一网捕获。
陈姜生马上以退为进:“我不是想管你,哆哥,我是关心你。还有你是在凶我不是想凶他,谁啊那么自以为是?”
纪哆:“……”
砰一声顾凌安之若素地关上门,同时好笑地看着他。
陈姜生冷却一秒,任由理智和智商在空白的大脑内巡逻一圈,继续释放炉火纯青的以退为进技能:“你是在车上吗?是要来接我吗?”
“我不去接你!你丫自己玩去吧!还有我想凶谁就凶谁!”纪哆对着手机那头一阵咆哮,然后咔嚓挂断拉黑,让他自己冷静处理。
顾凌依旧好笑地看了眼纪哆,目光雪亮,偏偏不开口,缄默地把两杯咖啡搁进茶杯座里,发动汽车。
黑猫叮叮咚咚地晃来晃去,被暖空气吹成一块破碎的黑。
纪哆红着脸蛋啃酥皮可颂,掉了满裤子的渣,心疼坏了。他边啃边目光虚虚地瞅貌似专心致志开车的顾凌,庆幸没有被追根究底地问凶的是谁。
“对了,我的选修课结束了,作业也都收齐了。”车开到学校门口,顾凌漫不经心地说,“待会跟我去办公室领了,记得下周五前要出成绩哦。”
纪哆正在心底花式夸赞学术大牛顾教授,闻言一怔:“哈?”
“改论文,录成绩。”顾凌郑重其事地拍拍他的肩,笑得像只食人花,“这届就收了你一个学生,你不干活谁干活?乖啦,你其他几个师兄们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纪哆面色古怪,只想把刚才吃他的喝他的统统吐出来,然后上官网宣布就此断绝塑料师兄弟情以及师徒关系。
当天傍晚,纪哆背着一书包的论文,沉重如山,哼哧哼哧走进冷落已久的图书馆,准备早点完工,好呼啦啦一下全砸在顾凌脸上。
顾凌的选修课其实人满为患,传说中人帅心善而且一定不挂人的顾教授的课,曾经创下选课当天挤爆服务器的光辉历史,纪哆上大学时就感觉到了,不过他也算是罕见的对顾凌颜值免疫,毕竟从小就认识。
论文就像陈姜生之前形容的“八百字的高中生作文”,看得纪哆崩溃地趴在桌上,再度想把它们统统甩顾凌的脸上!
面前倏地一黑,有人无声无息地拉开椅子坐下。
纪哆心里咯噔一声,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陈姜生幽幽怨怨道:“哆哥,你凶我,不理我,还拉黑我。”
第42章 怀疑
科大图书馆是座磅礴宏伟的异形建筑,大片大片的落地玻璃窗让整座校园的夜色尽收眼底。科大的硬件设施一贯以强悍闻名,校长揽钱小能手的称号不是白得的,书架的死角都纤尘不染,窗明几净的良好条件烘托出绝佳的学习氛围。
“凶你是给你面子!”
“一般人想让你哆哥凶你哆哥还不屑凶他呢!”
纪哆怒目而视,对面的人缩肩梗脖仿佛只受惊不小的鹌鹑,更觉得自己凶悍狠戾像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
无论三年前还是三年后,无论是否远隔太平洋,纪哆都充分展现了什么骨头可以酥软但嘴一定硬如磐石。
饶是纪哆已经极力压低声音,落针可闻只有唰唰唰写字翻书声响的图书馆里还是引起一阵不小的嘀咕与骚动。
陈姜生好好先生似的竖起食指抵在唇间:“嘘——”
“……”纪哆小小地翻了个白眼,蒲扇一般浓密的黑睫毛盛了一碗灯光,黑白分明,漂亮得不像话。他张了张嘴,看嘴型应该是“大尾巴狼”,然后像被抽走了全身骨头,软软地趴在桌上。
陈姜生险些又引起一阵骚乱,这罪魁祸首颇有自知之明,踮着脚尖挪到纪哆身边坐下。纪哆呼一下,给他留了一个毛茸茸黑黢黢的后脑勺,他朝下压着的脸颊忽的发痒,陈姜生正在小心翼翼抽走他压在桌上的一沓论文。
纪哆猛地抬头,陈姜生却仿佛早有准备没出丑,面对纪哆冷若冰霜的脸以及BiuBiu射小箭的眼神,他精神攻击免疫似的,若无其事地抬起手,用大拇指蹭了蹭纪哆被压扁的脸蛋。
那一刻接触的手感非常烫,以至于滚烫的感觉暗暗从指间游走到全身,陈姜生轻声说:“有红印。”
一百多份“高中生作文”都要老老实实批上鲜艳通红的“优秀”、“良好”、“及格”,三种成绩都能确保学生拿到选修分。
当然如果当真有意图蒙混过关的学生,也坚决不可姑息。
刚才纪哆就批到一份字写得像病例上的医生字体,经过他严谨仔细的近距离辨认,以及顾教授远程二审校队,一致决定颁出这学期第一个“不及格”奖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