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善明显的浑身僵硬,这种众目睽睽的场面似曾相识,纪哆立即上前从善如流地扶起椅子,整个动作像极了高端西餐厅里的绅士,让被灼灼目光击伤的凌善眼底一亮。
奶茶店恢复火热,凌善显然放松下来,点点头:“两位学、学长好,我这次其实……是想道歉的。我本来是想自己找保险公司把车修好,这样爸妈也不知道,没想到还是被他们发现了,他们只是太关心我,真的很对不起。之前一直不敢说,但我在家里想了很久很久,决定承认。”
“当时车不是我开的,纪哆学长,我根本不认识你,怎么会做那种事。当时在车上的是张超然,他是我们班的辅导员,他下车的地点是监控死角,拍不到。我一点都不想借他车用,我妈才给我买一个月,可除了回家我根本摸不到车,连油都要加满还要洗好。”
桌下纪哆悄悄戳了戳陈姜生大腿,此情此景下的凌善同当年的陈姜生有几分相像,不过陈姜生缺乏他这种走出迷宫的决心与勇气。
不过幸亏,陈姜生有纪哆。
他们如此幸运,周周转转最终回到彼此的怀抱。
凌善看了看松了口气的纪哆又看看依旧铁面无私的陈姜生,紧绷的双肩也放松下来,“我马上回家就会对爸妈说清楚,他们不是不讲理的人,学长放心。”
“有个问题。”纪哆伸出食指,“你不借就是了,为什么借?一辆宝马,就算是最好的朋友借一下也要考虑考虑吧。”
纪哆在国外是有车的,里昂跟他兄弟相称,每次张口借车就结巴。
难怪都说车是男人的小老婆,岂止啊!
“我有把柄在他手里,只不过再一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张超然似乎特别喜欢拿这种事说是。”凌善的双颊竟然泛起红晕,扭扭捏捏片刻才开口,“我喜欢男孩子。”
纪哆心里登时警钟大作,觉得为了以防万一带陈姜生过来撑场子真是大错特错。他非常过河拆桥,希望陈姜生原地消失,那么个龙章凤姿高大威猛的男人,浑身散发“天塌了也有我呢”的可靠安全感,放在室外简直招蜂引蝶。
凌善又说:“学长们放心吧,这事交给我了!我不会跟我爸妈出柜的,只会说张超然威胁我,我不会有事的。我保证我爸妈会处理的很好!他们很疼我,也眼里容不下沙子。”
他说的是事实,第二天纪哆就接到派出所电话,还是那个年轻警察,通知他报案人主动撤销,并摆脱他们传递一句“抱歉”,让他放心。
又过了几天,科大官网上挂出解除与张超然雇佣合同永不录用的消息,这下他就算想考科大的研究生都会被刷下。
纪哆是在数学课堂上看到这一消息的,等老教授宣布下课,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后门:“那个小学弟说是来找你的。”
第28章 1
凌善在后门笑嘻嘻地招手,咧出标准八颗小白牙。
纪哆被他的笑容晃了眼,边走边想,这气质变化挺大,果然挺起胸膛做人比改头换貌都管用,说被夺舍他都信。不过自己也是万栖寺一日游的主儿,佛光庇佑,百鬼不侵。
研究生教学楼没有大学部那边热闹,门前冷落鞍马稀,课间也要把争分夺秒搞学习的政策贯彻到底。凌善示意谈话内容要保密,楼前面有小花坛,去那里吧。
纪哆当然说好,“你爸妈没打你吧?”
“什么?我又不傻,这种时候出柜。”凌善彬彬有礼地笑道,还是难掩心中得意,“辅导员……就是张超然,他似乎特别喜欢用这种事威胁人,单我们班就有好几个,真的假的都有,大家都怕被他曝光,他就抓着我们这点鹌鹑似的心里。其实没什么可怕的,被人当成要挟的把柄才最可怕,当时就想着但我愿一死永除祸患。”
纪哆听完之后心中燃起无法言表的敬佩之情,战旗都竖起来了,只能竖起大拇指。
凌善看着他的大拇指明显一愣,旋即羞涩又飞快地瞄了下左右,见四下无人,小心翼翼伸出拇指同纪哆对了对。
纪哆:“……”
片刻,凌善的手指不安地揪着裤腿缝,却神色自如地问道:“学长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全当赔罪。”
除了春心萌动,狗粮的种子像蒲公英一般播撒到神州大地的角角落落,纪哆想不出第二个导致凌善突如其来转变性格的原因。
于是他果断拒绝:“不了,凌同学,学习要紧,期末在即,当心挂科。”
“可……”凌善疑惑不解地眨巴眼。
纪哆义正言辞,根本不给他插嘴的机会:“有些老师真的是不讲理,说挂你就挂你,相信师兄!再说你不是请过了吗,你我都是受害人,受害人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还讲究啥,回去上课吧,去吧。”
凌善迟迟不动,一丝疑窦默默地划过心尖,留下一阵有口难言的瘙痒,他委屈地问:“师兄为什么要赶我。”
“……”纪哆对这一招真的毫无抵抗力,否则也不会一回国就被陈姜生从登堂入室发展到大被同眠了,他扶着额头,欲哭无泪,“我真的不是想赶你。”
“没关系学长,听说你也是那个……”
纪哆立马如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道:“从哪儿听说的?”
“就是张超然啊,他说在路上跟你是开玩笑的时候不小心说秃噜嘴了,你们是同班同学是不是,他说……”凌善咽了口唾沫,眼神飘忽不定,有点羡慕,“还有男孩子主动追你给你写情书。”
那他一定没告诉你追我给我写情书的也是受害人,纪哆非常坏坏地想,我才不给你们同病相怜再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
白日慵懒,没成想凌善扭扭捏捏,恨不得把自己拧成□□花,咬着下唇道:“那学长我追你好不好。”
纪哆:“……”
这真是有史以来纪哆第二次收到这么直言不讳的表白了。
该说现在的娃娃都直言不讳,完全把老祖宗矜持的古训抛之脑后,还是当下盛行多撒网广捞鱼,能捞一条又瞎又蠢的胖头鱼是一条。
纪哆面无表情地问:“你是小零吧。”
“学长说什么呢。”凌善声若蚊蝇道,两颊迅速飞起阵阵潮红,“嘤嘤……人家当然是啦。”
纪哆仿佛提裤不认人的渣男,板起白净俊俏的小脸,极力冷酷无情道:“那就不行了,我也是零。属性相同怎么上床,别浪费时间了,零生不值得。”
他转头就要走,凌善赶紧挡在他身前,一脸幼稚道:“可是你可以为了我做1啊。”
纪哆继续冷酷脸:“你也可以为了我做1。”
身高不足一米七体重不足一百二的凌善努力抬头仰望,打量比较身高块头差,沉默片刻后,带着俨然遭遇十万点暴击后的里崩外溃,黯然神伤道:“……我做不到。”
纪哆长舒口气,万幸。
是夜星斗满天,从纪闲云的病房窗口恰好能看见耀眼夺目的北极星。陈姜生临危受命被召回家吃饭,纪哆得以跟里昂无顾忌的电话。
里昂在他自己家的火锅店当服务员,正是店里生意如火如荼,他端着盘子聊着天,乒乒乓乓声中整个一风里来雨里去:“心理医生真不看啦!”
“这个还是再说吧。”让纪哆独自一人面对黑化一般的陈姜生,还真有点困难。没有纪闲云做坚实后盾,寸步难行。
里昂说:“那就关我屁事,随便你咯,反正我过去一定要睡沙发。”
陈姜生已经在沙发上安居乐业了,纪哆十分为难,迟疑道:“打地铺不也挺好的吗,就睡我床边,小毯子留给你呦,儿子发情时卧室内唯一没日过具有重大纪念意义的小毯子!”
“我不!你竟然把我儿子日过的具有一生纪念意义的小被子小枕头小床垫统统扔掉了,它伟大又和蔼的爸爸可是立誓要为它建一座博物馆!男人的第一次有多重要还用我提醒你吗!娶了后爹忘了儿,渣爹!我要收集证据请求法院重判抚养权!”
整间病房都是他愤懑不平的控诉,经久不散。
“……”纪哆简直怀疑他爸要一跃而起,拦都拦不住,掐着他的脖子怒吼为何他会成为渣爹,是当爹的没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吗。
纪哆今天可真是一渣到底,报应不爽,他只能无可奈何道:“可是,你儿子离了我不吃不喝啊。”
“……”里昂在一张张桌子之间轻松利落地飘移,手中的空盘杂技般垒成高高的一叠,半晌终于悲愤道:“你到底对我儿子下了什么蛊!”
陈姜生踩着零点的钟声回来,在玄关换着鞋,就见卧室里逗猫的纪哆啪嗒啪嗒地迎过来:“没带西瓜。”
“没西瓜也能接你啊。”纪哆立即说,“我吃过夜宵了。”
陈姜生看见他喉咙滚动一下,显然在吞咽口水。然而纪哆却蓦地踮着脚尖凑过来,在他唇边皱着鼻子嗅了嗅。这是个极近的距离,他甚至感觉嘴唇动一动,都能带来一个意料之中的意外之吻。
纪哆收回去,耷拉着脸:“喝酒啦。”
陈老实同志一出差就跟男人留恋风尘似的忘乎所以,暂且把儿子和那个无名“小可爱”抛之九霄云外。陈姜生不用担心被突袭敲门了,暗自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