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战栗地睁开眼,看见就向后仰倒在正前方,大口喘气的渡良濑悠马,和他胸口那一个血流潺潺的枪孔,立刻失魂落魄地甩掉了手里的枪。
我杀人了,我真的杀人了!
我的头脑混沌不堪,浑身僵硬,恐惧感漫布全身,幸而四周不断掉落的石块还在提醒着我,地震了,赶紧带着孩子逃跑!
我来不及犹豫,抱上孩子就向外冲。
可我还没来得及多跑几米,视线忽然一暗,巨大的吊顶瞬间脱落,沉重地向下砸来,连脚下的地板也在分秒间深深凹陷。我进退两难,重心不稳地倒在地上,待我反应过来,只能默默将孩子护进怀中,绝望地闭上眼,接受这从天而降的灾难。
一块巨大的落石击中了我的头部。我脑袋一嗡,伴着宝宝歇斯底里的哭喊,彻底晕死过去,下一秒,便深埋进这座中世纪的废墟之中。
……
“确认身份了吗?”
“核实不到被救人员的身份信息,已经对失踪人口进行排查了,确认是华人区的非/法移民,正联系中国驻意大使馆工作人员。”
……
“被救的游客是曾因意外失踪被政/府定性为死亡的男性中国公民,还有一个两岁大的男性儿童,与其是亲子关系,他们的直系血亲已通过大使馆联系上,目前已经抵达意大利。”
……
“辛柑……辛柑!宝宝!辛柑!”
我猛地睁开眼,对上雪白的天花板。冷汗浸湿了我的全身,我机械地偏过头去,对上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睛。
秦塬转为惊喜:“你醒了!乖,别动,我马上叫护士过来替你检查!”说着就半立起身,离开座位。
我以为他要走,立马握住他的手,开口:“别走——”
好嘛,不说话不要紧,一说话又哑又疼,仿佛有把火在烧我的喉咙。
秦塬一顿,立刻坐回椅子上,一手反握上我的手,另一手抚上我的额头,温柔地望着我:“我不走,我就按个铃。”
我这时才注意到他颓废不堪的模样,胡子拉碴,眼下一片乌黑,衬衣扣子解开了两颗,衣领一边还翘着。
这套衣服我见过。
我艰难地吞咽两下,重新开口,问道:
“……现在是,2020年吗?”
秦塬抿唇点头:“是。”
“你是二十九岁吗?”
“是。”
“宝宝是叫秦满心吗?”
“……是。”
“……那我们都还活着吗?”
我忽然想起梁燃川对着秦塬放的那一枪,和淹没我与秦满心的那片海,遥远得仿佛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
“……活着,活着,我们都好好活着。”
秦塬紧紧抓住我的手,揉捏着贴近嘴唇,深情地落下一吻。
“从获救到现在,你已经睡了快一个礼拜了。”
我心想,才一个礼拜吗?不,在我的梦里,我分明度过了人生中最难忘的八年。
作者有话说:
二更了!!!晚安!!!!!想老秦了吗,老秦这不就来了?(地震真实背景改编,20161030意大利中部地震)(很多人没看到我解释一下,现在醒来的心肝,是接在五十多章被绑架掉到水里之后的心肝,他这期间一直在接收2020年的自己这期间记忆,现在记忆接受完毕就醒了,时间回到2020年,并不是2016年被砸后醒来的时间)
第90章 Chapter 84
护士为我检查了身体,再三同秦塬确认我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秦塬才稍稍放下心,重新坐回我身边,掖好我的被子。
“真的不难受?嗯?”
我感觉身子挺好的,没有异常情况。其实比起身体,我觉得还是精神上的压力大些,毕竟我看起来是昏睡休整了一个礼拜,实际上根本就没休息好,几番生死搏斗,险些就丧命了,任谁做了这样一个无比真实连贯的噩梦,突然从中剥离,都会一阵恍惚,分不清现实虚幻。
不对,我很清楚这不是梦境,这是我的记忆。我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来吸收消化这些十七岁的我未曾经历的过往。
现在这些或痛苦或快乐的记忆,全部成了我身体里的一部分。
我现在,彻彻底底是二十九岁的辛柑了。
秦塬见我愣着神不说话,又紧张起来:
“怎么了宝宝?口渴吗?”
我回过神来就是睡得太久了,手脚有点僵,想动弹动弹。秦塬不肯,把手伸进来,捏捏我的小腿肚替我放松。
我心痒痒的,眼泪在眼眶直打转。
天知道秦塬当初找到我的时候有多焦急难过,我似乎可以理解他在我面前为什么总是一副过度紧张的神经质模样。我还对他的精神状态产生疑惑,明明精神出了问题的是我,最让人放心不下的也是我。
回忆中的我还在同渡良濑对峙,开枪后后坐力带来的冲击感那么真实,纵然不是十七岁的我亲身经历,回想起应声倒下的渡良濑悠马和他胸前开出的枪洞,我也同样后怕不已。
双手不自觉轻颤,我紧紧握住了拳头。不行,我不能让后遗症影响到现在的我,不然我穿越而来又有什么意义?
我现在是个精神状态良好的正常人,我没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更不会情绪失控去质疑和伤害身边的人,不会的,不会的。
我在心里轻叹一声,望着面色疲惫的秦塬,和他外套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的一块污渍,低声道:
“……我真的没事了,你去洗个澡休息吧,你都多少天没合眼了……”
“我不困,我在这里陪着你。”
秦塬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继续按压我的小腿。
我索性抖了抖腿,故意嫌弃他:
“行了,你快点去洗洗吧,你自己算算多少天没洗澡了,味道那么大,我就是叫你熏醒的。”
秦塬果真一顿,匆匆低头嗅了嗅,无比尴尬:“……抱歉我没注意,那我去洗洗换身衣服再来,你好好休息,别趁我不注意偷溜出去瞎逛。”
“……知道了知道了,我能去哪儿逛啊,上别人房间唠嗑吗?事儿妈,赶紧洗洗去吧你。”我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朝他挥了两下,为叫他放心,还再三保证就在此处不动弹,就算上厕所也得给他汇报一声。
“行了,你去吧,等你洗好了出来,我床分一半跟你睡。”
这是我穿越至今,第一次主动邀请他同床共枕。
秦塬果然面露喜色,站起身打了个电话,边吩咐人给他送换洗衣物,边朝大套间的淋浴室走去。
……合着你根本就不出这屋啊。
直等到听见淋浴室里哗啦啦的流水声,我才静下心来,闭上眼,梳理我仍有些错乱的头绪。
我现在还没法完全从回忆最后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中抽离,眼睛一闭,脑海里浮现的依旧是诺尔恰那随着地震而坍塌的古老教堂,和渡良濑死前的惨状。
那堵白墙上鲜红的十字架和“神爱世人”,渐渐融化成一滩鲜红的血,淋满了那个站在科西嘉海堤边对我微笑的男人。
我惊恐地睁开双眼,抓着床单喘了两口气,晃了晃脑袋,企图把这些画面从我的脑中挥走。
其实我并没有害怕,顶多是当成做了一场噩梦,这些残留的画面和身体的反应,更多是2020年的我本能的恐惧。
看来我确实病得不轻。
甚至就连现在,我也本能地去逃避回想起,从意大利回国至今这三年半中,我痛苦而漫长的恢复治疗。
这三年半……
脑海里猛然闪过一些破碎的片段,我心口一阵抽痛,眼泪不自觉地落下来。
“秦塬,你走吧,你让我带着孩子走吧,行吗?我受不了了,我现在看见你我就想起那天。你不是不要我们了吗?那就把我们扔了吧,我是个杀人犯,送我去坐/牢,送我去我该待的地方吧!”
我窝在二楼主卧的大床上,歇斯底里地朝秦塬大喊,双手颤抖地捧住脑袋,头晕眼花。被单上的花纹在眼前扭曲变动,最后变成一滩滩血迹。
我惊恐地捂住嘴,恶心反胃,挣扎着后退至床脚,浑身战栗,不停啃自己的手指甲。
“辛柑!”
秦塬飞速上前将我抱进怀里。
“王姐呢!让保姆带着满满待在一楼暂时上来,或者出门待一会儿,你来给我说说,辛柑看了什么怎么又被刺激得犯病了!”
“先生,这我也不太清楚,夫人早上还好好的陪着小少爷看电视……大概是电视里出现了什么画面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才……”
“行了你别说了,你也出去!”
秦塬打断对方,紧紧搂着我,在我的脸上落下一阵细密的吻,开口声音嘶哑:
“好了宝宝,没事了,都过去了,你当时是出于正当防卫,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想要害你的人!中部黑手党已经被国际刑/警端了,以后不会有事了,我们好好接受心理治疗,也把信息素失调的影响降到最低,争取早日康复,我们一家人好好生活好吗?”
“不好!”我奋力推开他,“秦塬,如果我们当初没在一块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宝宝就不会生下来受罪!我现在好后悔,我当初为什么要喜欢你,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为什么要喜欢你,我不喜欢你就好了,我们俩不在一块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