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南渡放下酒杯,脸上始终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怎么,想和他去?”
没什么想不想的,只是不出意外沈桓肯定会来约自己。
薛眠脸颊突然一热,目光迅速闪躲看向旁处:“他会喊我。”
“可以拒绝。”费南渡依旧看着他,话说得不紧不慢:“教过你的。不想做的事情,可以拒绝。”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想了……”薛眠小声嘟囔了一句。
“嗯?”费南渡笑了笑:“想说什么,大声点。”
薛眠没应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这情形说来有点尴尬,想想找了个其它话题:“我听司机说这餐厅要提前预定,你中午不是跟Dylan赴宴去了,怎么还有时间定这个。”
“借花献佛,”费南渡微微倾身过去给他添酒:“Dylan定的。原是准备叫上他的几个股东,晚上聚一聚。不过不太想跟他们吃饭,但听说地方选得不错,就跟他要来了。”
“那这不是夺人所爱了……”薛眠嘟囔了一句,皱了皱鼻子:“而且既然他让股东作陪,显然是奔着溢价收购来的。你不出席……不影响么?”
“有什么关系,”费南渡笑了笑:“资本市场,出钱的才有话语权。着急的该是他们。”
说话间服务员开始上菜,费南渡抬手移开面前的醒酒器。厨房配的菜品都是餐厅主打,量也是按两个人的来。菜上齐,服务员礼貌的在旁为薛眠介绍:“先生是第一次来吧?这几道菜都是我们餐厅的特色。这是巴东牛肉,原材料是本地的,肉质非常新鲜可口,但会有些辣,不知道您能不能吃得惯?”
一盘上好牛肉,用的香料十足香气扑鼻,色泽更是红亮透光,想来是红椒酱放得够足。薛眠不挑,点了点头:“没事,我可以吃辣。”
“好的先生。”服务员继续介绍:“这道是椰汁咖喱鸡,辛辣里带一点甜。嗯……可能第一次尝试会有些不适应,但其实味道很好的,点单的人很多呢。”
诸如这般,服务员热情周到的将五菜一汤一一作了介绍才退开,薛眠刚开始是困,这会儿面对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饿虫说勾就被勾了出来,毕竟中午没怎么吃,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
“开始吧。”费南渡将餐布铺到腿上,停了停,忽然抬头问:“需要帮忙?”
“不用。”薛眠果断拒绝。
费南渡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席间一餐饭用得很安静,二人各吃各的,少有言语交流。薛眠是真饿了,但吃相规矩,食不言寝不语,费南渡更是仪态周正绅士得体,连剔下的鱼骨都按同一方向归类在骨碟里。
但投喂了自己没一会儿,薛眠忍不住想起刚刚那幕。
费南渡说明天要带自己出去。
……这……合适?
……这……合理?
能不能拒绝?
不过比起这个,眼下他更关心另一件事。
“我今天……听了一些关于Skyrocket的产品介绍。”喝下一口肉骨茶,薛眠抬起头,看了看对面。
费南渡低头用餐,没作回应。
“看到一个他们很多年前生产的游戏机。”呼出一口气,薛眠选择直接一点,开门见山。
费南渡依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用公筷剔开一段带长刺的鱼肉,放到了薛眠的餐盘里。
“然后?”终于应了一句。
虽然薛眠笃定的认为对方不可能不知其中蹊跷,但还是选择了不反问,有什么答什么:“那个游戏机……是你玩过的一款。”
“哦?”费南渡似是起了点兴趣,抬起头,略微露出惊讶之色:“是哪个?”
这反应不在薛眠意料。
可是看对方脸色正常,面上表情也写着没有想到,薛眠一时有些吃不准,心道难道是自己想多了?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是……你教过我的那个,”薛眠鼓起勇气,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能双人战的那个。”
费南渡微微蹙眉,看似认真的回忆了一下,片晌,点头道:“原来是那个。这么看来云汉和Skyrocket并非没有合作的基础,不错。”
“你之前都不知道的?”薛眠没忍住。
“知道什么?”费南渡看着他。
“知……”
知道那个机身背后的“S”,知道它就是你曾开玩笑说会买下来的公司,知道……
费南渡饮下一口酒,声音云淡风轻:“时间太久,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你刚刚想说什么?”
意料之外的答案,却让薛眠松了一口气。
看来不是因为当年那句玩笑。
那就好。
不是就好。
否则他必会心有不安,不论是出于哪种原因,他都不可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
但是如果两者真的无关,云汉对Skyrocket的收购不是因为费南渡的某段意志某句话,那……
为什么又觉得像是哪里缺了一块,心里空荡荡的。
“没,”薛眠低头喝汤:“可能是我记错了。”
“慢点,”费南渡夹了一块带点胶质牛筋的肉放到他餐盘里:“时间还早,不着急。”
薛眠埋着头,模模糊糊“嗯”了一声。
“脸上的伤怎么样?”费南渡的声音在更近一点的地方传来,薛眠感觉得到,他这是倾身往自己这边靠过来了。
“皮外伤,”薛眠没抬头,表情僵硬,像是在躲什么:“不要紧。”
“我看看。”费南渡又道。
声音温和舒润,轻柔得让人几乎颤栗。
薛眠被这声音包裹,被它暖到了,不自禁的抬起了头。
然后,费南渡的手就伸过来了。
指尖微凉,指腹柔软,在嘴角那片被粉底掩饰得看不出端倪的伤口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嗯,消肿了。”
薛眠哪受得住这动作,触电般的弹开了脑袋,一脸错乱的往旁边看:“都说了没事的。”
“没事也要注意。”费南渡从容收回手,看了看面前的满桌食物:“疏忽了,不该选印尼菜。太辣,不利于伤口恢复。”
薛眠偷偷摸了一下刚刚被抚过的伤口,余温已退,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扫了一眼的面前的盘盘碟碟,恹声声道:“辣就辣吧,味道还行。一点小伤而已,没那么矫情。”
“是么,”费南渡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他,旋即轻声一笑:“听意思,这是又能吃辣了?”
昨天飞机上自挖的那个关于不能吃辣的坑薛眠至今想起都记忆犹新,偏偏这人还故意当面提起让人难堪,一时心虚难当,没好气的瞪了对方一眼,闭嘴不言。
嘴边笑意一路转移游到了眼角眉梢。费南渡拿起烟和打火机,起身道:“你再吃点,我去抽支烟。”
餐厅禁烟,这是要到外面阳台吞云吐雾去了。
话说这人现在烟瘾这么大了吗,以前一天里也不见得抽两三根,谈不上依赖,但现在瞧着倒是瘾头养起来了。
晚上九点,路上的车水马龙声渐渐喧腾,一顿饭也吃到了尾声。薛眠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费南渡招手服务员买单,薛眠抬表看了一眼时间,问:“姜助理不过来了?”
“嗯,”费南渡推椅起身:“她去见个朋友。”
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提过就算。薛眠跟着站起来,朝对方谢道:“你的晚餐,谢谢。”
“走吧。”略过这句感谢,费南渡先一步朝餐厅门口走去。
一楼的路口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司机正站在车外等,薛眠认出来人,正是之前接他来的那位华人大叔,看来是送完了姜蒙又回来待命。费南渡坐在后排右位,薛眠本想拉开副驾驶门,费南渡却放下了车窗:“后面宽松点。”
薛眠身量瘦高,座位宽不宽松影响不大,正想推辞,费南渡却一伸手臂,替他从里面打开了后座门。
司机还在等着,没必要因为一张座位拉锯,薛眠咳了一声,绕过车尾上了车。
车厢里有淡淡的佛柑橘香味,薛眠本就犯困,这味道像是安神的香,越闻越觉得困意汹涌,头一沾到座枕上便无力的闭上了眼。
困顿之感非是酒足饭饱之后的慵懒想躺倒,而是一种无缘无故袭来的疲惫,就在上车坐定后的一瞬间,从身到心,一寸不遗。
很感谢周围安静的空气,从闭上眼睛开始就没有人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司机贴心的选了条车少人少的路,连外面的喧嚣声都慢慢减退了下去,一切归为宁静,梦就此开始。
梦里听到忽远忽近的汽笛声,还有窗外突然呼啸而过的车轮声,但都很短暂,大部分时间还是安静的,静到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座椅枕头很软,座位很宽,薛眠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歪着头贴靠在椅背上。佛柑橘的味道很好闻,以后可以考虑在家里也放一点,这样失眠的时候就不用抱着枕头坐在窗边数羊了。
还有暖暖的……这是什么?
怎么这么暖?
循着暖流的源头,座椅里的人像猫一样弓起了身子,头微微蹭着那片给人带来无限舒适感的肩,嘴里轻声呓语了两句,终于找到最舒服的姿势,带着一点连梦里都不曾落下的笑容安静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