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乖。
真的很乖。
洗完澡,拿大浴巾把人包好,费南渡抱着薛眠往房间走,路过餐厅的时候才想起来还没问过怀里人饿不饿,正要出声,薛眠却先打破了沉默:“你晚上就吃的这个?”
他蜷缩在费南渡怀里,本来没打算说话,想着就这么回房间也好,进了被窝他就可以一头栽进被子里装睡,不用理会谁了。可刚才目光越过费南渡肩膀,不经意一瞥,薛眠看到餐桌上放着一盘吃剩的残羹冷炙——都不算吃剩,就是一碗孤零零的面条,连个鸡蛋都没卧,而且没动几口,汤汁已经被面条吸干,蓬蓬涨涨的白乎乎一团,看着毫无食欲,简化到极致的一碗素面。
因为家里平时两个人手艺都不好,所以有时候如果菜做失败了,他们会煮面条凑合一顿。可是再凑合,每次费南渡煮的面条里也总会放一个两面金黄的荷包蛋,一把碧油油的绿叶菜,以及冰箱里永远都备有存货的火腿和牛肉。
“不饿,就随便做了点。”
费南渡随口应了一声,脚步却换了个方向,径直走到了冰箱前。感应式的冰箱门只需脚上轻轻点一下就能开,费南渡两手抱着薛眠,弯腰往里面看,边找边道:“我都忘了你吃完饭好久了吧?也该饿了。想吃什么?我们有速冻水饺,有面,还有牛排……要不煎个牛排吧,胡椒味的。”
“有牛排你自己为什么不吃?”
薛眠答非所问,话说得有点生硬,抬起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费南渡。他声音不大,似乎含着一缕小小的鼻音:“明明有肉,你为什么只吃面?”
费南渡被问得莫名哑口,怎么自己吃面不吃肉也能惹到他家小朋友不高兴?
不知道踩了哪块雷区,费南渡没敢乱接话,怕弄巧成拙,只好道:“你想吃吗?想吃我就煎两块。”
煎两块,是要一起吃吗?
心里莫名憋得难受,薛眠闷着一口气,感觉就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他恨自己在看到费南渡吃得不好的那一瞬间想到的不是别的,而是过往每一个日子里对方对自己所有的好——
两个人一起吃饭,饭菜就尽可能的丰富,一个人吃饭就尽可能的马虎。我有这么重要吗?还是他自己的喜好就这么不重要吗?还是一切只是我自作多情,他只是一个人懒得麻烦而已?
费南渡见薛眠又不说话了,两人这么杵在冰箱前也不是个事,便试探着问:“那要不……先去穿衣服,待会儿饿了再吃?”
看,跟我说话还这么小心翼翼,像个犯了错的学生,努力揣摩着老师的态度,希望能不惹老师生气。
不想再这么自我折磨般的胡思乱想下去了。
薛眠闭了闭眼,歪过头重新把脸别过去,低低“嗯”了一声,再没去看对方。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猫咪台灯,光是黄亮黄亮的光,不刺眼也不强烈。薛眠独自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他知道需要自己思考的事情已经堆了很多很多,他必须静下来认真考虑一些问题了——可身体里不知从哪蹿出的一股本能在强烈的排斥着,说是犯懒也好,说是鸵鸟也罢,他什么都不想再想了,他真的需要休息了。
门被敲响,推开,费南渡手里拎着从薛眠书包里找出来的药水和药剂,还有一杯温度适宜的白开水。
薛眠立刻转头看过去,嘴微微张着,眼睛里有些疏远淡漠的东西在里面流动。费南渡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然后蹲下身,单膝跪在床前的羊绒毛毯上。
原本俯视的角度蓦地变成了微微抬头的仰视,费南渡抬起手,碰了碰那块扎眼的白色纱布,声音有些低沉,问:“还疼不疼?”
薛眠垂着眼睛,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人。可能是真的有些累了,这次他没再反抗费南渡的碰触,摇了下头,小声道:“换药吧。”
意料之外的被需要,费南渡没想到薛眠会主动让他帮忙换药。他按说明书把药一颗颗剥开,再放到薛眠手上,又把水递过去。薛眠仰头一口气把五颗药全灌了下去,本来该是苦涩的味道这会儿盘踞在口腔里,居然也没尝出什么难受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费南渡接过水杯放到床头柜上,轻轻碰了一下薛眠的额头,确认没什么疼痛反应,手指小心动作,把贴在上面的三条白色胶布一点一点慢慢撕开——
两个指甲盖大小的一块伤口,表面脱皮发红,四周还有点青肿,涂过红药水的地方颜色已经淡了一些,但第一瞬入眼的视觉效果还是猩红一片,看着实在有点骇人。
费南渡心里非常清楚,薛眠已经是个成年人,早不用像对待孩子似的过分关注,提心吊胆的怕他在外面吃亏,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欺负。但当他第一眼看到这伤,唯一的反应还是只有自责。
要是自己平时有更关心他,薛眠也不会在受伤后的第一时间里不是选择给自己打电话,并且事后更是没多说一句,一直等到回家了,躲不掉了,才不痛不痒的解释了一句受伤原因。
所以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不怪他一晚上情绪这么低落。
费南渡默默地,不断自我批评着。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小毒君没有周末。
一!天!都!没!有!
所以加上下周四天,小毒君要连上十一天班班!
啊啊啊疯啦…………
今天谁也不想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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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归尘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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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好药,费南渡又再确认了一次薛眠是否肚子饿,薛眠摇摇头,虽然他并没在外面吃晚饭,但真的一点也不饿。何况早先已经在电话里说吃过了,也不想再多事。
他身上裹的是浴巾,睡衣还没来得及换。费南渡开了空调,室温保持在不冷不热的状态,回身走到床边,弯腰摸了摸薛眠的脑袋,问:“那要不要先把衣服换了,出去看会电视?”
墙上指针走向九点,已经不早了。晚上薛眠是徒步走回来的,从咖啡厅到家,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漫无目的的游荡,像个孤魂,好几次中途想改变方向,想过回学校,也想过找个旅馆先落脚,总之就是不回这里,不回这间房子,不回这个“家”。
不回费南渡身边。
但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最后发现脚尖朝着的方向即便中途发生了好几次更改,最终还是一路朝这里走来。就像磁铁的两极,无可阻挡的相互吸引着,它由不得人为的意志去更改,本能的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困了,”薛眠佯装打了个哈欠,拿手背捂住了嘴巴:“你想看就去看吧,我想先睡了。”
费南渡自然不会勉强他,凡事有求必应,万事顺他心意。别的没多说,只给他把床铺好,看着小朋友解开浴巾扔到了一边的椅子上,身上只穿了一条内裤就往被窝里钻,睡衣也没穿,闭上眼睛就要开始睡觉的样子。
费南渡走到床头柜前,关掉灯,俯身在薛眠额上轻轻印下了一个晚安吻:“好好睡,有事喊我。”
回到客厅沙发,电视背景音调整到一个既不会吵到房间里的人、又可以让整间屋子显得不那么死气沉沉的音量上。费南渡一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地做着思想斗争。
总觉得今晚的薛眠看上去有些奇怪,但具体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不像因为受伤而不高兴,起码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他对自己的态度过分疏离了,这是他们之间从没出现过的。
且不说在一起的这大半年里两人几乎没有过争吵,最多就是为了吃什么或者周末去哪玩而意见不和的斗几句嘴,但即便是吵架闹矛盾,按薛眠的性格脾气,也不会一个人不声不响的生闷气。他只会有的放矢,绝不会故意撒娇耍横,搞什么无意义的冷战。
所以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
夜深了,窗外银白的月亮透着淡淡的冷光,高挂在夜空中守护着地上的这片万籁俱寂。房间里的窗帘是两层遮阳的,也遮去了大片月光。费南渡摸黑进了房间,薛眠该是睡着了,怕吵醒他,便没开灯,只以手机微弱的亮光照着走到了床边。早在薛眠回家前他已经洗过澡,刚刚在浴室里又冲了一遍,这会儿身上也是裹了条浴巾,在摸到床后一把解开了身上的遮挡,轻手轻脚但又速度飞快的钻进了被子里。
被窝很暖和,是有个人替你把它捂暖了的那种暖和,不烫,不热,温度刚刚好。费南渡呼了一口气,接着侧身翻过去,轻轻搂住了一具热乎乎的身体。
还是睡着了更乖一点,起码能这么肆无忌惮的让自己抱着。费南渡一边孤独的胡乱想着,一边把人往胸口上又勾了勾,手穿过薛眠的腰贴到他背上,一下一下拍着,像在哄婴儿入睡,可心里又觉得自己这行为有点好笑——明明人都睡着了,这么拍又有什么意义。
但就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我没睡。”
胸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费南渡一怔,准确说是吓了一跳,立刻低下了头。然而房间里黑漆漆一片,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把脸往音源处靠近过去,轻声道:“吵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