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嵩月毕竟不是大人,想法没有那么周全,但是他心里也有数,季时珹确实是打了人,最好的结局当然就是孟维妈妈接受赔医药费和解,学校那边也不处分,只不过他不想要季时珹出面道歉,他不要他受那样的委屈,不值当。
夏嵩月从小就特别注重对孩子的培养和教育,也不是那种喜欢为孩子安排好一切事情并且严格要求孩子必须按照他希望的那样去成长的怪兽家长,所以他在夏嵩月很小的时候,就会询问他的意见,小到一件衣服大到想选什么学校读书,他都很尊重他的想法,因此他听了夏嵩月的打算之后,觉得他这样的做法尚算妥当,便道:“那就依你的想法去解决,爸爸会全力支持你,但是你记得,尊师重道,和谐友爱。”
说罢,他便转头去看季时珹,“小珹,我这样叫你可以吗?”
季时珹握着筷子的手指倏地一紧,他垂下了修长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冷色,指尖攥得微微泛白,仿佛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片刻的沉默之后,他淡淡地道:“随便您。”
得了允许之后,夏元庆脸上扬起了笑意,“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在家里住下吧,客房我回头叫阿姨帮你收拾出来,今晚先委屈你跟嵩月挤一挤可以吗?”
“嗯。”季时珹低低应了一声,低着头一副随你安排的样子,但是牙关咬紧的动作却让他下颚线条看起来格外清晰紧绷,夏嵩月以为他是怕生不习惯,便安慰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没事,我的床很大,我睡觉也很老实,不挤人的。”
入夜下起了小雨,窗外灰蒙蒙的,青石巷子上昏暗的路灯透着微弱的光,偶尔有人或者有车经过,就会引得墙院上的野猫叫唤两声。
夏嵩月坐在飘窗上,随手拿了一本侦探小说看着,刚刚翻到第三页,浴室里的门就开了,季时珹穿着他新翻出来的灰色棉质居家服,黑发如墨,眉眼漆黑,极为俊美的白皙面容因为刚刚洗了澡,水雾未散,脸部的线条一下子柔和了许多,他的个子比较高,夏嵩月那一套过三年再穿的居家服在他身上倒是意外地适合,季时珹无疑是好看的,落到谁的眼里都是好看的那种。
夏嵩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手里的书放下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季时珹已经停在了他跟前,雪白的毛巾挂在脖子上,发梢还微微滴着水,垂着头问他,“有剪刀吗?”
“有的,”夏嵩月说着起身赤脚下地走到了床边,拉开台灯底下那个矮柜子最上面的一层抽屉,“你要用来做什么?”
第18章 那你喜不喜欢?
“剪头发,”季时珹将额头前略微遮住眉眼的头发往上拨了拨,露出了好看而清晰的额头轮廓,“刘海有些长了。”
夏嵩月拿着剪刀的动作微微一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开口道:“我帮你剪吧。”
季时珹的头发漆黑浓密,发根软,但是发梢稍微硬一些,夏嵩月将他额前的刘海擦干了之后,拿着剪刀比划了好几下才慢慢一点点剪了起来。
季时珹是坐在刚才夏嵩月坐的那个飘窗的软垫子上,夏嵩月则是站在他的面前,就着这个姿势,季时珹可以看见夏嵩月漂亮凸起的锁骨,白皙得泛着玉一样光泽的皮肤,以及宽松的T恤下随着他的动作隐隐可见的清瘦腰身,夏嵩月的个子在同龄人里算是高的,就算是在他这个年纪的人群里也不算矮,但是真的有点瘦了,看起来不结实。
剪刀咔嚓了很多下以后,夏嵩月非常满意地拍了一下手,像是在欣赏一件非常漂亮的艺术品,“真漂亮,我昨天刚给芋头剪过,果然到你这里就娴熟很多了。”
芋头?季时珹眉头微微蹙起,扭头去看了一下窝在角落里那团毛发参差不齐的小灰猫身上,虽然小动物是没有人类的情绪,但是此时此刻季时珹觉得它看起来好像是自闭了,一双圆圆水汪汪的眼睛半点儿光彩也没有,一副因为自己的外表过于丑陋而抑郁的模样。
季时珹咽了一下口水,问道:“有镜子吗?”
夏嵩月的食指勾着剪刀转了一圈,指了指浴室,“这屋子里就浴室有一面。”
片刻之后,季时珹是扶着门框出来的,正正是应了夏嵩月那句话,给他剪头发的时候他的手艺确实进步了很多,刘海剪得整整齐齐的,跟那头小灰猫一身参差不齐的杂毛比起来,简直是质的飞跃,但是问题是,整齐得就快要贴着头皮了,这样一来就导致他其他的头发看起来过长,而他脑门上秃了一块,正儿八经的少年秃发型。
夏嵩月看着季时珹那表情不像是欣赏他的新发型的样子,微微挑了挑眉,试探般问道:“不喜欢吗?”
季时珹节骨分明的五指一伸,朝他道:“剪刀给我吧,我自己来。”
最后他给自己剪了个寸头,一来跟额头上的头发齐平了长度,二来看起来没有那么怪异。夏嵩月记得周睦阳说过,寸头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看见季时珹新鲜出炉的寸头发型,他真心觉得这个校草榜首简直是帅惨了,眉骨高,眼窝深陷,鼻梁高挺,五官极致俊美,而干净利落的寸头凸显了他好看的头部线条,硬朗,微微带着几分野性,看上去更像个坏学生了。
夏嵩月抱着枕头笑得栽倒在床上,动作太大险些掉到了地上,好在季时珹眼疾手快地捞了他一把,正想着说什么,就看见夏嵩月扶着他的臂弯,一双圆圆的猫儿眼笑得弯弯的,仿佛连眼底也染上了轻快的笑意,看得人无端就没了脾气,失了言语。
等笑够了,夏嵩月才直起了身子,一只手还是搭在季时珹的臂弯上,像是要撑着怕自己摔下去,“诶,季时珹,有没有说过你天生就是为寸头而生的?”
季时珹摸了摸略微有些刺手的头顶,只觉得那手感并不是很好,也不明白夏嵩月这句话是褒是贬,“没有。”
他这个摸脑袋的动作,配合着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难得显出了一丝呆萌感。
“我见过那么多个寸头,就属你最好看了。”夏嵩月松开了他,抱着枕头坐在了床上,微微仰着脸自下而上地端详他,“不过你以后还是别剪这个发型了,看着像坏学生,老师看着不喜欢。”
那你喜不喜欢?
意识到刚刚那句一瞬间想要脱口而出的话是什么之后,季时珹倏地心口一紧,忽然感觉浑身冰冷,像是有什么湿漉漉的藤蔓在不知不觉中地缠上了他,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法思考和说话,连呼吸都像是带上了沉重的枷锁,他点了下头,沉默不语地绕到另一边背对着夏嵩月躺了下来。
夏嵩月顾着去调明天早上的闹钟,也没太注意季时珹脸上细微的情绪变化,躺下的时候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动作微微顿了一下撑着半个身子朝季时珹问道:“你怕黑吗?”
“不怕。”
夏嵩月抬手把床头的台灯关了之后就躺了下来,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的床很大,上面躺两个身形修长的少年绰绰有余,两个人之间的空隙大的可以再塞一个半人高的玩偶,一点儿也不挤,但是在这样寂静的黑夜里,夏嵩月忽然生出了一丝错觉,觉得季时珹的气息就在他的耳边,比在课室里相邻而坐的位置还要近,为了压下心头奇奇怪怪的思绪,他便轻轻喊了一声,“季时珹?”
短暂的沉默之后,季时珹低低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几分倦意,“嗯?”
夏嵩月翻了个身子,就着窗外透进来的点点微弱光芒,看向了季时珹的背影,“白天你在医院里为什么说那个女老师找不到你的家长?”
季时珹的肩膀宽而瘦,背影看上去非常利落板正,也许是夜色的晕染,夏嵩月总觉得那背影有种冷清的孤独感。
“家长联系人那里我填了个空号。”季时珹如是说道。
“这样啊。”夏嵩月微微张了张嘴,似乎很想多问一些,但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解决孟维的事情,其他的来日方长。
季时珹其实没有睡,虽然他很困,但是身边躺了个夏嵩月,却比每天半夜踢门回宿舍弄出巨响的孟维要让他觉得难以入眠,他等了一会儿,就等来了夏嵩月绵长轻微的呼吸声,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翻了个身。
夏嵩月是面对着他侧身睡觉的,半边脸颊压在枕头上,长长的睫毛投影落在眼下,月色划过他的眉目和鼻梁,像是流动的碎光浮影。
季时珹修长的手指轻轻覆上了眼前那一段雪白纤细的脖颈,也许是他指尖的温度过于冰凉,夏嵩月微微缩了一下,然后却是轻轻蹭了蹭他的指腹,像只柔软天真的猫科动物,丝毫不知道自己最脆弱的后颈正暴露在凶猛野兽的利爪之下。
季时珹的手指只是收紧了一下,紧接着就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猛地收了回来,一闭上眼睛,花瓶器皿的碎裂声和永无止境的鞭打和谩骂就像是涨潮的海水一样将他整个人包裹得紧紧的,让他无处可逃,避无可避。
“你妈就是个贱人,她走了,你就替她受着吧......”
“我对她那么好,为什么她还要背着我偷男人,你说话啊,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