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反正本来就是事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许明舫已经不尴尬了,叹了口气,“他叫沈柏诚,算是家族联姻,之前婚礼我没有请朋友,下次有机会,还是要请你们吃饭。”
“联姻?”夏扬好奇地重复。他吞了后半句吐槽,小心地斟酌了一下词句,以面对他不熟悉的领域:“所以……你们之前没有谈……呃,你们不是,自由恋爱?”
许明舫知道他想问什么,自己却无从解释。就算夏扬是值得交心的对象,他也怀疑夏扬很难理解自己的处境;甚至连他本人,也快要搞不清自己的立场了。他最后只好笑笑,说:“恋爱和结婚总归是两码事。”
夏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追问。
临走前,夏扬敛了散漫笑容,对许明舫认真说:“许大才子,当年我们这几个人里,最被看好的就是你了,现在你要是能回来,俞老师一定很高兴。我们这一届,中国史方向的人不多,中古史的更是几乎没有。不过你也别有太大压力。下次等郑二哥他们有空了,我们再聚一次。你这个人……怎么说呢,有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看上去没事,其实我知道你有时候也迷糊得不行。总之……平时记得多找我们聊聊,大家都挺想你的。”
夏扬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许明舫明白他话中的真意,觉出久违的感动,点点头,发自内心地回答:“谢谢,其实我也很想你们。”
不过,虽然说了要请夏扬吃饭这样的话,许明舫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本意是想让沈柏诚出席,但他不确定沈柏诚是否愿意——他甚至不能确定,他们之间到底算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夏扬的疑问和担忧实在很合理,说到底,他们之间所拥有的只不过是一次联姻,和荒诞剧本下没有明说的资本与肉/体的交易,仅此而已。
但沈柏诚的态度却让他看不透。许明舫甚至觉得有些可怕。他想,或许他已经陷入了某种温柔陷阱,对真心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他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但他已然无法全身而退了。
许明舫后来也联系上了郑禹铭。郑禹铭毕业后去了出版行业,他和许明舫抱怨如今舞文弄墨也要受限,又聊到他好多朋友最近都去做了新媒体。其实学生时代大家有事没事都喜欢写点文章,郑禹铭也知道许明舫的文字功力一流,闲话也能扯一堆,是以开玩笑地问他要不要写写稿件。许明舫想了想,竟然觉得还不错,实习、打工有点费时,而写稿件对他来说不算费力,又有钱可赚,也能算上一笔经济来源了。
他给郑禹铭介绍的一家媒体发去自己写的文章,最后竟拿到了不菲的稿酬。这样算为别人打工吗?许明舫莫名想到了沈柏诚那天说这番话时的表情,突然有些不想告诉他自己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笔稿酬。
即使告诉他,他也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许明舫对自己说。
第8章
月末,沈氏集团总裁沈柏诚携新婚伴侣赴席晚宴。两人挽臂低调入场,举止亲密,俨然一对佳人眷侣。
这一对吸引了不少眼球。他们注视着沈柏诚,和他身边那位传闻中被嫁入沈家的私生子,期望看出一些端倪,来验证他们心中恶意的猜想;可两人交谈的神色在外人看来是如此自然又默契,个中实情,实在让人难以揣测。
沈柏诚却丝毫不顾众人目光。虚挽着许明舫的手臂,他注意到身边人几次环顾四周,以为他心不在焉,便贴近他耳边问:“怎么了?”语气里有难以察觉的不满。
许明舫赶紧收回目光,悄声说:“有人在拍照。”
“当然,”沈柏诚回答,“现在还是开放时间。等会媒体区就会被清场了。不想被拍到?”
许明舫的确想到了上次夏扬告诉他在网络新闻上看到照片的事。不过他还是摇头否认:“没关系……”
“不想的话,我们直接去那边。”沈柏诚笑笑,带着他往里走。有人上前和沈柏诚打招呼,他也只是向那些人点点头,并不停下。直到一张长桌前,周围的人略微变少,灯光也稍暗了,沈柏诚才停下脚步,伸手整理了一下许明舫歪得并不明显的领结,又对他说:“饿的话先吃点心。”
许明舫有些不好意思拿。他看向沈柏诚,刚想说话,却听到一旁有人叫了声沈柏诚的名字。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一位年纪稍长、有些许白发的戴眼镜的男人。沈柏诚立刻同他握手,开始寒暄,许明舫转开视线,无意识地盯着长桌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许多方形小蛋糕。
是不是没人想吃这些?许明舫这么想着,突然听到沈柏诚提到了他的名字,手也随即被牵了起来:“……对,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许明舫。”
许明舫赶紧向那人看去,露出公式化的笑容。那人却笑得很爽朗,伸手说:“你好,我叫何悰耀,是沈柏诚的朋友。”他说话间带一点港式的口音,“你们婚礼那几天我在国外,没能过来,真是抱歉。”
许明舫与他握手。陈悰耀又仔细打量他,眼神好像在欣赏一幅画或是一件珠宝,接着露出满意的表情,说:“你们很般配。”
沈柏诚在一旁微笑,并不接话,许明舫有些面热,赶紧说:“谢谢。”
两人开始聊一些他听不懂的事,许明舫的思维又飘散了,他盯着那排小蛋糕,看别人都没注意,伸手拿了一个。
这几天,许明舫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不久前沈柏诚带他去一家定制西服的店铺,据说那是沈柏诚惯常光顾的一间工坊。为许明舫量体裁衣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裁缝,与沈柏诚也很熟悉,他一边量体,一边赞他身体比例好,又对沈柏诚笑说:“您和您先生真是般配。”
同样地,沈柏诚对他报以微笑。许明舫着一件薄衬衫,站在镜前,机械地任由老裁缝摆弄,闻言抬头看到沈柏诚微笑不语地看向他,眼神玩味中带着欣赏,自己都控制不住地脸红。
——不知道沈柏诚心里对这句话又作何感想。许明舫又想起大学时的事情来,那时候夏扬谈了一个女朋友,肤白貌美又温柔体贴,性格与夏扬很是合拍。他们几个一起吃饭的时候,连连称赞两人般配;可最终他们还是分手了。夏扬后来找他借酒消愁,对他哀怨地说:“合适有什么用?那些都是外人看的。没感觉就是没感觉了。”
许明舫漫无边际地想着,没什么情绪,手中的蛋糕只剩下最后一口,却感觉到有人靠近他,带来一股熟悉的木调香气。
沈柏诚轻握住他举着叉子的手腕:“喜欢吃甜食?”
从思绪中惊醒,许明舫偏头看向他,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甜食好像让他的防备减轻了,手中拿着食物,他习惯性地脱口而出:“你要吃吗?”
沈柏诚挑眉,“给我?”说完,他短促地笑了一下,没等许明舫回答,便拉近他的手,低头咬掉了叉子上的最后一小块蛋糕。
在许明舫的感知里,那好像是一个慢动作。等到手上的叉子也被沈柏诚拿掉,他才回过神来。慌张扫视周围,他发现果然有人在看他们,只好又把视线转回,胡乱抓起一个话题:“那什么……你朋友呢?”
“你说何悰耀?”沈柏诚略带好笑地看着他的表情,“早就走了。”
这片区域比外面更安静,来往的人也不似外面的喧哗。沈柏诚又带着他和不少人见了面,熟悉或不熟悉的,他都记得向对方介绍许明舫,称他为自己的“爱人”。许明舫只好浑浑噩噩地微笑、握手、再微笑。在一些人面前,沈柏诚的态度明显郑重许多,他便也不好意思去拿甜点吃了,假装认真听他们的谈话,心思却早已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等正餐开始时,许明舫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吃饱了。落座后,沈柏诚看他几乎没有动什么食物,便递给他自己刚拿到的牛排,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许明舫小幅度地摇头,沈柏诚问:“怎么吃这么少?”
许明舫只好承认:“刚才已经吃了很多……”
沈柏诚没忍住笑,却还是把盘子向他推了推:“多吃点,你太瘦了。”
这是沈柏诚第一眼看到许明舫,就会想说的一句话;这时终于在合适的场合说了出来。许明舫却并不领情,他撇了撇嘴,接过盘子,不太情愿地说:“好吧。”
沈柏诚想了想,贴近他耳边,悄声道:“太瘦的话,抱起来不舒服,而且体力也跟不上。”
许明舫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羞恼地看向他。之后沈柏诚便看他略带愤恨地一刀一刀切那块牛排,不知在腹诽什么,耳朵却一直红着。
正餐后的酒会,沈柏诚又与人攀谈了起来,那人许明舫在婚礼上也见过一次,似乎是沈柏诚最近的合作伙伴。许明舫觉得无聊,借故离开,在附近随意晃了晃,又被墙面上的字画吸引了注意力。正当他意图走近细看时,却迎面遇上了之前见过的何悰耀。还在想着该怎么称呼,对方已经开口了:“许明舫,你是叫这个名字吗?”
许明舫点点头:“何先生,你好。”
何悰耀又笑起来,用他的港普热情道:“不用叫得这么客气!沈柏诚叫我一声哥,你若不嫌弃,也叫我耀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