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诚便放慢车速,看了看窗外。
“一开始我不懂事,觉得她逼我学这学那,很烦。后来自己就喜欢上了这些,我记得她对我说,传统的、经典的,都很好,不要忘记。不管学得怎样,这些是能让你对生活永不失望的东西。”
许明舫的声音变得哽咽,他不太明显地吸了吸鼻子,换了个话题:“前面是我的高中。”
F县不似S市那般繁华,但城市的环化做得很好,街边干净整洁,常绿植物种了很多。再往前开,果然有一所以F县命名的高中,明明是过年期间,大门却开着,行政楼里远远可以看见几个人影在走动,门口的广场开着喷泉。许明舫笑笑:“高三生可能已经开学了。我们是重点中学呢。”
沈柏诚也跟着弯了下唇角。学校附近有不少小吃店已经开门了,沈柏诚问了许明舫的意见,便把车停在附近的车位,和许明舫一起下来,去一家据说是他读高中时常来光顾的小食店吃了午饭。
这天下午,许明舫带着沈柏诚在F县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走了一遍。西边的老城区,东边的护城河,南边的码头与车站,只要许明舫说想去,沈柏诚都执意牵手与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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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隔天两人启程回了S市。F县好像是另一条快要废弃的岔道,而S市才是某种意义上的正轨,随着年味淡去,既定的生活也开始慢慢回归。到三月上旬,初试成绩和分数线都出来了,许明舫查到比预想中还要高的结果,心情也随之变好了许多。三月份许明舫几乎一直在准备复试,他发现沈柏诚简直是绝佳的英语口语陪练,于是开始有事没事找沈柏诚说英语,尽管说到最后总是会偏离主题,朝一些儿童不宜的方向发展……但总体来说,许明舫还是觉得自己的口语有了很大的进步。
这段时间,许明舫也没空再去胡思乱想了——沉稳冷静有如他,也开始变得紧张起来;终于等到真正面试那天,他的心情反而说不出地解脱。
下午出考场时还很早,许明舫脑海里反复过了几轮刚才的对答,觉得没有出太大的问题,心中便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应付完一堆仍在待考的同学一拥而上的询问,他惊喜地看见夏扬也在外面等他,两个人没费什么力气就碰了面。不过夏扬只是顺便赶来慰问一句,他和许明舫讨论了一下刚才的题目,又聊了几句小道消息,便匆匆忙忙赶去上课了,临走前还不忘捶他肩膀:“别忘了请我们吃饭!”
许明舫笑着应承说好。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打开一早关闭的手机,未读消息瞬间弹出好几条。他一一看过去,挑拣着回复,却发现其中夹杂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在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几张图片。
看小图像是照片,许明舫有些莫名的预感;点开第一张后,他的脸色瞬间白了一白。
照片上是一家酒店餐厅,坐在餐桌一边的是一位仪态优雅、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穿着墨绿的裙装,一头长卷发披散下来;餐桌另一边的男人,只拍到了一个侧面。但这个身影,属于每天与他同床共枕的人,许明舫又怎么会认不出?
第二张也是类似。划到第三张,便是沈柏诚替那女孩开车门的情景。像许明舫所熟悉的那样,沈柏诚伸出一只手挡在车门上沿——在照片外的人看来,就显得如此体贴与暧昧。他内心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但依旧坚持看完了后面几张,有些是沈柏诚与那女孩一同下车,也有两人同步出入公司大楼的场景。
那人只发了这些便不再有动静,仿佛只是为了让他看看这几张照片而已。许明舫握着手机站在来往的人群中间,在早春的气候里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此时面试结束的兴奋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出于专业素养,许明舫不习惯轻信他人,更不喜欢大惊小怪,但他没法阻止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叫嚣着提醒他这些照片被赋予的意味。早在走出考场时,他就想到了沈柏诚上次那句 “第一时间告诉他”的要求,心里也有些暗暗的期待,又想到前几天,自己在夏扬的再三纠缠之下对他保证,考研结束后一定要请他和郑禹铭吃一顿饭,并且带上沈柏诚。可现在,许明舫有些怀疑自己当时那份莫名其妙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或许是来自前几周每天晚间的口语练习节目,和之后蜜里调油的爱/抚,以至于让他得意到忘形,竟忽略了一直以来的思虑烦忧。
“你们结婚才不到一年,就有心怀不轨的人想来撬墙角……”
“现在沈柏诚对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再让他回答一次,他也答不出来。努力按压下心中的混乱情绪,许明舫决定放弃思考,履行承诺,他找了一个稍微安静一点的位置,拨通了沈柏诚的电话。
电话中传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许明舫深吸一口气,告诉他自己复试已经结束,并且感觉不错的消息,沈柏诚的回答便带上了一点笑意:“是吗,那很好。”
许明舫犹豫了片刻,问他:“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沈柏诚想了想说:“今天我早点回来好不好?给你庆祝。去外面吃饭?”
许明舫没回答,沈柏诚便自顾自说下去:“我来订位,最近有家西餐厅新开业,厨师是法国来的,我找一下名片……”
“——我不想吃。”许明舫听了许久,才出声打断他,声音有些发闷。沈柏诚终于觉出了不对劲,缓下声来问他:“怎么了,不喜欢法国菜吗?……心情不好?”
沈柏诚的声音越温柔,许明舫反而觉得自己越失控,近半年来考研的压力终于被卸下,一直被刻意按压的种种情绪也开始争相浮现,挑战着他一贯冷静的理性;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到,这么温柔的声音,沈柏诚是否也同样给予过那位着绿裙的女士,给予过那个叫做陈于安的男孩,又或许给予过其他更多的人,且丝毫不带吝啬?许明舫这次不想再顺从,甚至有些自暴自弃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对沈柏诚说:“我刚才收到几条消息,想给你看一下。”
沈柏诚听到他有些严肃的语气,心下诧异。等到他点开许明舫发给他的图片时,那份诧异很快转换成了愤怒与不太明显的慌张——令他愤怒的是发照片的人,这样拙劣下流的伎俩,他一看便知道对方是何居心;令他慌张的则是许明舫的反应,但依沈柏诚一向的判断,这份慌张尚且在他的掌控之内。
翻完照片,沈柏诚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他对电话那头的许明舫解释:“这应该是前几周拍的,照片上是我和弘信集团的白颖,白小姐来找我谈业务……”
沈柏诚发现自己也有些说不清了,因这其中关系复杂,白家无非是假借商业合作之名想让白颖接近他,而他碍于沈茂学的面子,不得不接待白颖。但沈柏诚之前已对白家明确表过态,在他认知中这件事情已经快要完结;没想到还会出这样的岔子。
许明舫听出他现在不方便聊私事,也不愿在电话里对质,他止住沈柏诚的解释:“没事。回家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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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这天沈柏诚回家的时间仍然不能算早,进门时拿了一个长条的盒子,放在玄关。许明舫正在阳台上背对着客厅抽烟,听到屋内的响动,顿了顿,还是熄灭了烟,转过身来。
隔着玻璃门,他的眉眼依旧那么温驯地勾勒,脸色却比以往更加苍白,眼角的泪痣更是为这张美人画添了一份泫然欲泣的凄美。距离他们婚仪礼成已十月有余,可许明舫还是和最初见到的一样清瘦,并没有按照沈柏诚要求的那样,为了增加体重而吃更多。沈柏诚没来由地有些心虚,他拉开玻璃门,闻到阳台上明显的烟味,便看了烟灰缸一眼——里面有两三个烟头和不少的烟灰。
想必心情很不好吧。沈柏诚这么想着,许明舫却先抢先开口解释道:“一时没注意……抽多了。”眼神有些闪烁。
明明心情不好,明明占着道理,姿态却依旧这么低。沈柏诚有些烦躁,转身把玻璃门虚掩上,一边说:“没有不让你抽烟。”
许明舫抿着唇不说话,沈柏诚便问他:“什么时候收到照片的。”
“……考完试。”
沈柏诚皱起眉头,不过没说什么,静了一会,说:“要听解释吗?”
听他的语气,是很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真的只是询问,听或不听,由他选择。许明舫抬头看他,轻轻点了点头,沈柏诚便继续刚才电话里没有讲完的解释:“照片上的是弘信集团的白颖。之前他们通过沈茂学联系我,说想谈一笔业务,我就同意了,最后竟然是白颖过来。向你保证,我跟她只吃过一次饭,谈的都是商业上的事,没有其它。没想到被拍了这么多照片。”
“照片是谁发给你的,我还在查。查到之后……会马上处理。或者,交给你处理。总之一定会告诉你。如果真是白家的人,那他们做得未免也太难看了点。”
“还好没有影响到你……你今天的面试还好吧?”
“还好。”许明舫说完又不肯说话了。他总觉得沈柏诚在避重就轻,想了半天,开口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来找你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