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铮穿着一袭笔挺的军装,而他身上却是看起来没那么正式的长袍,青禾别扭的扯了一下袖口,别人会不会因为他的年龄而轻视他?
张铮道:“这身很好。”
青禾回头看他:“真的吗?”
张铮点头。
相比衬衫西裤,最适合他的还是传统的长袍,这身淡青色的长袍完美的呈现了青禾纤细的腰线,让他看上去比实际上高了不少。
“待会儿我行跪礼的时候,你在哪儿?”
“在你旁边,等你磕完头,我会带着你认人。”
青禾往常结识的都是一些官太太,其实他也不需要认识多少军官、政要,那是张义山张铮父子二人的事情,但为了表达对青禾的重视,让别人不会轻视他,张铮还是要带着他叫一遍人。
青禾深呼吸了下,说:“嗯。”
张铮往前走了一步,在背后抱住他,“你只需要记得我在你身边陪着你就够了。”
青禾看向镜子,英姿勃发的军官下巴抵在他的头顶,平时冷漠的神情柔和了些,嘴角微微勾着,俊朗的面孔让他心中发暖。
青禾抬起手,反手按住张铮的手腕,认真道:“我会记着的。”
到了如今的地位,张义山是不可能轻易认干儿子的,青禾算是开天辟地第一遭。整个帅府在发出请柬那天便忙碌起来,请戏班子、请大厨、挂红绸、准备一应东西,热闹的很。
张铮带着青禾出来的时候客人们已经都到了场,张义山和几个老哥们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说话、吃果子,苏茜和几位姨太太则与一众官太太坐在沙发上聊天儿。
“哎,你们哥俩来啦。”五太太招了招手,“铮,快过来快过来。”
张铮在她身边坐下,随手抓了一把瓜子递给青禾,“五姨妈叫我有事儿?”
五太太笑道:“叫你倒是没什么事儿,就是看着子冉今儿好看,想离得近点看看。子冉啊,你这长衫穿起来显得真文气,像个小秀才。”
太太们都笑起来。
苏茜笑道:“老五啊,还真叫你说对了,要不是大清朝没了,子冉还真能考个秀才。铮儿成天舞刀弄枪的,对念书一点儿兴趣没有,子冉就不一样了,不管什么时候手里总是捧着一本书,他看著书的时候啊,有时候叫他都叫不应!”
张太太腾出来身边一块地儿让青禾坐下,笑吟吟道:“您这俩儿子一文一武,让人羡慕啊。”
青禾轻轻笑了笑,说:“张太太,你就别闭着眼睛夸我啦,我怎么能和大少比,他可不止会打仗,书也念的比我多。”
五太太道:“铮啊,你看子冉,这时候还叫你大少呢?他该叫你哥了吧?”
张铮看了青禾一眼,似笑非笑道:“等磕了头再叫也不迟。”
“子冉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太规矩了。”苏茜笑了笑。
“夫人,时候差不多了,帅爷说叫您和两位少爷都过去呢。”春儿看起来也喜气洋洋的。
苏茜站起来,拉着青禾的手,“那咱们就过去,子冉啊,待会儿不用紧张,知道吗?”
青禾“哎”了一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同朝院子里走去。
张义山穿着长袍马褂,脸上是和气的笑,站在众人之前,对着一个扩音器,先是清了清嗓子,尔后道:“诸位今天来,是给我张某人面子,张某人都记在了心里。我呢,子息艰难,就张铮这么一个儿子,这不行啊,太单寒了。我和夫人,要认一个干儿子,这个干儿子,很难选,一呢,得人品好,二呢,他得有本事!什么叫本事?我张义山是个武人,但我一辈子最敬重的,是读书人。你看我部队里都是不识字的大老粗,这样行吗?不行!”
张铮嗤了一声,“他什么时候都想着把这些套话说一遍。”
青禾抿着嘴唇抬头看向他,说:“帅爷也是为了让大家都知道他敬重知识分子,铮,有些人在报纸上把他、把你写的很难听,说你们武夫治国,必难长久。”
张铮脸上显出几分戾气:“哪家报社敢登?我要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武夫。”
“哪家报纸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你不可能堵上所有人的嘴。”青禾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捏了捏张铮的手,说:“你放心,这个问题慢慢会解决的。”
“……大家都知道,我张义山把家底都掏出来建东北大学,为什么?日本人那么多学校,上赶着求我让我把学生送到他们学校里去,我为什么不送?我怎么能送!那可不是咱们自个儿的学校啊!咱们得有自己的学校,培养咱东北自己的人才,不能靠他们啊!”
青禾低声道:“大少,今天没有日本人来吗?”
张铮笑了笑,手指在他掌心摩挲,说:“没有。侯玉芝杀的那个日本人来头看起来大的很,松本大助放话说一天没找到凶手他就一天不登帅府的门。”
“啊?”青禾心知他是永远都找不到“凶手”的,“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放的话多了,你看我爸什么时候当过真?最后大不了找个人出来顶罪呗,他知道真的还是假的?”
“那侯玉芝答应给你做事了吗?”
“子冉,你快过去,大帅叫你呢。”五太太挤过来,拉着青禾的手把他带到张义山身边。
张义山又清了下嗓子,握住他的手腕,扬声道:“这就是子冉,我张义山的干儿子,一个读书人!从今往后,他和张铮,就都是我的儿子了,我领他见见诸位,也是为了以后,咱们不会大水冲了龙王庙,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哈哈大笑。
这场宴会最关键的环节还是磕头,张义山和苏茜坐在主位上,地上分别摆了一个蒲团,春儿端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放着两个茶盏。
青禾撩起衣衫下摆,跪在张义山面前,认认真真的磕了个头,然后接过茶盏,毕恭毕敬的举过头,说:“干爹,请您喝茶。”
张义山嗯了一声,接过来喝了一口,随手放到桌上,慈蔼笑道:“往后你就是我张义山的儿子了。”
青禾又依样给苏茜奉了茶,苏茜喝了,笑吟吟的把青禾扶起来,说:“行了快起来吧,我叫了师傅来,咱们一家人照张相。”
张义山和苏茜坐着,青禾、张铮则站在他们后面,照相师傅头埋在挡光的厚布里,镁粉“啪”的一声爆开,东北最有权势的父子便定格在了相片上。
照完相,张铮带着青禾去和各位叔伯大爷打招呼,青禾礼数很周到,在此之前也已经了解过这些人,因此不管是谁他都能立刻回忆起来他们的职位,有些甚至能说出好恶。
张铮军装挺拔,青禾则一身长袍,许多长辈都拍着张铮的肩膀,哈哈大笑然后说往后可不要欺负你这个弟弟啊,他可不像你这么壮实。
张铮揽着青禾的肩膀,挑眉道:“我张铮可就这么一个弟弟,怎么可能欺负他?大爷,不瞒您说,往后谁要是敢欺负子冉,我第一个要了他的命。”
青禾耳朵微微发热,在场的恐怕大多人都知道他和张铮究竟是什么关系,张铮这么说,实在让他觉得羞赧。
那人一怔,笑得更厉害了:“铮啊,没想到你还这么会疼人呢,大爷可开眼了,开眼了,哈哈哈。”
他暧昧的朝青禾眨了眨眼睛,说:“子冉啊,张铮这小子从小就脾气大,他要是欺负你你和大爷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酒桌摆满了张义山的议事厅和帅府的大院,青禾跟在张铮后头叫了半天的人,这位是黑龙江省的督军卢成志他得叫声叔,那位是苏茜的大哥他得叫大舅,青禾只真怕自己记不住,暗自决定回去还是拿张纸写下来,背也得背熟。
人说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青禾苦笑着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张铮看他一眼,“累了?”
青禾叹了口气,“还行,不过再叫下去,我的脑袋就要晕了。”
张铮拉着他到小厅里,给他剥了一个橘子,安抚道:“这些人你不用全记下来,有的没必要记。”
青禾点点头,说:“侯玉芝,你还没告诉我呢,她答应了吗?”
“等吃完饭歇一会儿咱们去见她,我的副官亲自看着他们呢,跑不了。”
第53章
宴会早上开始,直到下午三点多才算结束。
不少人想让青禾喝酒,对他们来说一个男人不会喝酒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但每一杯酒都让张铮给挡了下来,青禾的酒量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
有个醉了的长辈拍着张铮的肩膀,调侃道:“铮啊,你对这个‘弟弟’还真是无微不至,我记得你那时候娶了媳妇也没对她这么好过吧?”
张铮很快记起来眼前这个中年人和苏墨云的父亲交情匪浅,而人在奉天、在他父亲手下任职的苏秋回连个贺礼都没送,遑论亲自来了。
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说:“高叔,你这话我可听不明白。我和墨云夫妻之间的事,外人知道什么?还有,子冉是我爸我妈亲口认下的干儿子,连头都磕过了,你们也都是亲眼看见的,他以后就是我的亲弟弟,我对他好点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