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吃完饭,夏一安把餐桌上的垃圾拨拉到装菜的大袋子里,抽出湿纸巾来仔细把桌子擦干净。
又拿了两罐可乐、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丢进简帅放在玄关台柜上的黑色塑料袋里。
夏一安在门口一边弯着腰换鞋,一边按开门外的灯,“简帅,走楼梯下去。”
“啊?你家22楼,为什......”简帅甩甩脑袋,灵光一闪,走楼梯这事大概就跟到了墓区门口要停车步行是一样的道理吧,虔诚,“好,走楼梯!”
“还是算了,你醉了。电梯。”夏一安换好鞋,直起身子,看到简帅甩了头之后,又按了按太阳穴。
“哪有?”简帅踩着拖鞋就往门外走,“这点酒,怎么可能醉?”
“你鞋没换。”夏一安抓着他手腕,把他拽了回来。
简帅脚步有点飘,差点没站稳,赶紧背靠着墙,眼睛闭了闭,“鞋呢?”
夏一安掂起简帅的鞋,“啪嗒”一声丢在了他脚边,“抬脚,换鞋。”
简帅这段时间一直穿着高帮篮球鞋,他闭着眼睛、光脚从鞋帮里使劲往里蹭,蹭得鞋子倒在了一边也没穿进去。
夏一安帮他把鞋子扶正了两次,简帅的脚总算塞了进去。
平心而论,简帅确实没喝醉。
毕竟微醺和醉酒,这两种状态之间还隔着十万八千里。
简帅虽然头有点晕,但清醒的很。处于刚好可以仗着这点酒劲任意妄为,想负责就负责,不想负责就耍赖的程度。
特别适合干点儿什么。
下楼的时候,夏一安走在前面,简帅扶着楼梯栏杆跟在后面。下到8楼的时候,楼梯间的应急灯坏掉了,两人怎么跺脚拍手都不亮。
夏一安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侧过身,向后照着,正好照在简帅脚前。
“安哥,我看不太清。”简帅伸手往前摸,抓到了夏一安递上来的手。
简帅火热的掌心感受到了夏一安手掌的沁凉,酒劲下去了不少。脑袋是越来越清醒了,心却乱了。
“你是不是有夜盲症?”夏一安等简帅下了两步楼梯,来到自己身边,手还是紧紧抓着。
“啊?不知道,没专门看过医生,”简帅的手被抓着,两人的胳膊时不时互相碰蹭一下,有些痒,“你看出来的?”
“嗯,上次在汉松路,巷子里也不算黑,你也在我后面伸着手乱抓。”夏一安说。
6楼的应急灯没坏,夏一安松开手。
简帅的小臂保持被牵着的姿势,停了一会才放下去。
小区里有一小块空地,用大理石台阶隔出个长方形,是专门烧纸的地方,里面铺满了一小堆一小堆焚烧过的灰烬。
等这些灰烬都被吹走,去世的亲人们就收到了纸钱。
夏一安和简帅来到墙角边,把冥纸一沓一沓拿出来摆好,先把啤酒打开倒在地面,再把纸和香都烧完。最后两人跪在地上磕了头。都没有说话。
“回去吧!”也不知道跪了多久,简帅先站起来,拍了拍夏一安的肩。
“嗯。”夏一安垂着头站起来,头发有些长了,遮住了眉毛,细碎地搭在眼皮上,把眼窝映成朦胧的一团。
“还走楼梯吧?”简帅说。
“嗯。”夏一安走在前面,把黑色塑料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转过身等简帅跟上来。
“以前,我妈在的时候,每天都要抱我,她特别喜欢抱我,”简帅站在夏一安面前,“每次我妈抱着我,我就特舒服、特安心,不管我是在哭还是在闹,只要我妈一抱我,我就变得像片小树叶一样。”
“安哥,你说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吗?她会不会还在什么地方看着我?她知不知道我很想她?”
简帅看着夏一安,鼻头有点堵,“安哥,你能不能抱抱我?”
夏一安上前一步,张开手臂抱住了简帅。
怀里的人也伸出手臂,环在夏一安的腰间,隔着T恤真切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简帅的手臂越匝越紧,忍不住抽泣出声来。
他把眼睛压在夏一安的颈窝里,好像要借助这个人的身体堵住自己的眼泪一样,把夏一安的颈窝弄得一片濡/湿。
简帅满怀悲伤,夏一安的心里温柔蔓延。
过了几分钟,简帅抬起头,拿手背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几下,又帮夏一安把颈窝擦了下,“给你弄脏了,这件衣服我帮你洗。”
“嗯,那我刚洗的澡呢,”夏一安说,“你也帮我洗了?”
简帅忽然发现夏一安这人,总喜欢在人情绪特厚重的时候,特别不合时宜又特别恰到好处地开撩。
也不知道他是为了帮人换个情绪,还是来真的。总之是没法接他的话。
从这两回来看,简帅深刻认识到自己还是不行,还是清纯了、脸皮薄了。
得赢回来。8楼的灯还坏着呢!
到了8楼,简帅若无其事地抓起夏一安的手,嶙峋的骨节抵在他的手心,这次夏一安没有拿手机。
简帅刚刚还想赢回来,可现在抓着夏一安的手,看他在黑暗中模糊的影子,又不想赢了,输赢一点都不重要。
那个影子带着少年特有的瘦削和倔强,有一种说不出来孤独,简帅想了又想,不是很懂。
比起输赢,简帅更想弄懂,“夏一安,我的事都告诉你了,可你什么都不说。”
“好好走路。”夏一安说。
夏一安话刚说完,简帅脚下就绊了一下。
他一把搂住简帅的腰,一股淡淡的酒气扑过来,柔软的唇抹过他的脖颈,像过了电。
所有动作,一秒停滞。
简帅对夏一安的避而不谈心里有气,直接张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夏一安搂在简帅腰间的手往自己怀里使劲一带,这人就严严实实地被压在了自己身前。
“你干嘛?”夏一安声音有些颤。
停在脖颈上的唇往上移了移,凑到了他的耳朵边,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哥,你的事,跟我说说。”
“你喝多了,”夏一安的声音迅速包上了一层冰,“我不跟醉鬼说事。”
“不说也行,再抱抱我。”简帅开始耍赖,反正已经是醉鬼了,那就放肆一把好了。
“站好,回家。”夏一安松开手,让简帅站稳。
“嘁!”简帅一把搂住夏一安的肩膀,又挂在了他身上。
夏一安费了很大的劲才控制住自己。当简帅咬他那一口时、在他耳边问他时,他差点就把简帅一把摁在墙上、去堵住他的嘴。
他生生地把心里的想法压了下来。对着一个喝醉的人,能干嘛?
他要的不是趁虚而入、不是占便宜,而是双方都清醒的一个选择,这个选择要明朗而坚定。
他讨厌生活中的枝枝蔓蔓和一片混沌。已经去世的父亲和久未见面的母亲,让他以前的生活过得脱离了正轨。他要他的以后是正大光明。
所以简帅想知道的他都会告诉他,即使伤疤被撕开很痛苦、很难堪,他也不怕。但不是现在。
简帅躺在床上,不到一分钟就睡着了,还做了个旖旎缱绻的梦。
夏一安第二天一大早起床走出来,看到简帅正埋头在卫生间里搓着自己的黑色小内裤。
简帅一手的肥皂泡,一边机械地搓、一边想着那个梦。
梦里的那个人看不清脸,声音低沉,手指细长,一寸一寸抚过自己身体的时候,带起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他似乎闻到一股薄荷的香味。
简帅不知道在哪儿看到过,人的梦是没有颜色的、也没有味道,那股薄荷味儿是怎么回事?
还有,闯进他梦里的那个人,是男的。
简帅拎着内裤去阳台上晾,夏一安跟着来到阳台。
“哎,夏一安,你脖子上是什么玩意?”简帅晾完内裤一扭头,刚好看到夏一安脖子上的一小圈红印子,他凑上前去仔细研究了一番,“牙印?”
简帅要是不说,夏一安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他无语地叹了口气,“嗯,狗咬的。”
两人脸对着脸笑了起来。
“夏一安,我想问你一件事。”简帅习惯性地靠在阳台栏杆上,马上意识到什么,往里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阳台门边,面对着长江,两条长腿盘着像在打坐。
夏一安本来靠着阳台墙边站着,这时候走到简帅身边,蹲了下来,“说。”
“你喜欢薄荷味儿?”简帅眯着眼睛,看着夏一安,“天天从头到脚一身这种味儿。”
“还行,”夏一安说,“提神,时刻保持清醒。”
“你给我的沐浴露洗发水怎么不是薄荷味儿的?”简帅身体向前弓起,手肘撑在膝盖上,有一句没一句的,不知道该怎么问。
“那给你换换,家里还有。”夏一安笑了下,“就这事?”
“不是,其实我想问的不是这个。”简帅轻咳了一声,喉结上下滚动,“那个......你昨天夜里是不是到我房里去了?”
他没等夏一安回答,像是怕被打断思路一样,继续往下说:“我昨天做了个梦,还闻到了薄荷味儿。夏一安,你昨天是不是到我房里去了?”
“夏一安,我觉得自己挺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