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哄半骗……”姬谦戏谑道,“你若对我了无心意,我又怎么舍得逼迫你?”
沈瑜林听得耳朵赤红,面上做烧,故意冷哼道:“莫转移话题,本大人如今身价可翻了一番,契礼若薄了我可不饶你!”
其实沈瑜林知道,当初姬谦对男风也无甚了解,自然不清楚这些规矩,也没什么怠不怠慢可言,只是他想瞧瞧这人会如何应对罢了。
姬谦黑眸一弯,“那方白玉凤凰佩,是我亲手所雕,可做契礼否?”
沈瑜林按了按胸口,轻笑道:“可为定礼。”
姬谦故作无奈摊手道:“好吧,府中现下是元亦掌家,我这王爷穷得只剩这身衣裳了,你来取罢。”
沈瑜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双颊绯红,瞪了他一眼,“你又无赖!”
姬谦薄唇轻勾,低沉的声音夹着些许笑意,“嗯,我又无赖。”
满城花灯如繁星倒映,夜色安宁,好梦伴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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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连抄了好几家欠款大户,八百万两赈灾款早在前些日子便拨了出去,解了燃眉之急,清查欠款一事便有些不上不下的。
虽有右执事帮着分摊了不少公务,但有些任免事宜还是需经沈瑜林的手,免查制又在试用阶段,各种明查暗访纪录归类存档他也信不过旁人,再加上清查欠款一事,没几日沈瑜林又瘦下一圈,倒也不难看,反显出了几分少年人的棱角来,官威益重。
“靖国公真如此说?”沈瑜林面沉如水,重重放下茶盏,凤眼冷冷一扬。
那管家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愁眉苦脸道:“大人呐,我们老国公爷一生征战能攒几个家底?这一大家子已经入不敷出了,老国公爷说了,等他去了,圣上该抄便抄罢,只别在他活着的时候要债,咱们家是真没钱呐!”
哪有开国功臣辞世,转脸便抄人府邸的道理?沈瑜林凤眼微冷,忽道:“府中开支账册可在?”
那管家更愁了,叹道:“大人,我们府里四房主子各过各的,都是散账,也收不齐啊!”
身后随行官员已经在议论纷纷,有人道:“大人,不如拟成奏折,交由圣上定夺罢?”
又有人不赞同道:“不成,老国公辛劳一生,怎能为了区区七十万两打他脸面?”
沈瑜林皱眉,打量着周围布局摆设确实平常,桌椅茶几之类的东西看得出用了很久,漆色斑驳。待客的正厅也只挂了几副御赐刀剑,算是他这几日拜访过的世家里最素朴的了。
“可否带在下去后院转一转?”沈瑜林拱手道。
镇国公有二子入仕,皆在永宁一脉下任职,长子齐勉更是官居一品左都御史,算是永宁党中流砥柱了,清查欠款的官员又多是永宁嫡系,所以一众官员对镇国公府还是颇为敬重的。
沈瑜林看了看灰扑扑的,常年无人打理的花园,忽指着池塘中几株早已枯萎风干的莲花道:“那是金碧芙蓉?”
管家一愣,眯着眼看了看,才挠头笑道:“这,这我也不懂,这是大老爷前年种下的,偏又没人会伺侯,今年夏初的开了几朵,又烂了,如今也就是留个念想罢了。”
“原来是这样……”沈瑜林点了点了,又对随行官员道,“诸位,依我看镇国公府确是情有可原,不如便交给王爷定夺如何?”
众人跟他月余,经验使然,沈瑜林很快便取得了他们的认可,几桩案子办下来,更是有隐隐以他为首的架势,自是无人反对。
夕阳西下,一行五六人从镇国公府邸出来,也正过了办差的时候,气氛便松快了些,他们的年纪大多较轻,说话也直,便有同沈襄交情不错的杨素闻之子杨怀玉道:“沈兄,昨日花灯会上我遇见的可是你同王爷?”
沈瑜林微怔,倒没想到这么巧,不过他也无心再去遮掩,笑着点了点头。
众人都是一阵呆愣,昨日花灯会……那不是七夕么?
杨怀玉皱眉叹道:“沈兄糊涂啊!以沈兄之才,日后封侯拜相亦非难事,怎竟与王爷掺和上了?”
沈瑜林抿了抿唇,知道他这话确是出于真心,毕竟天家无情,皇子王孙有入仕为官的契兄弟很正常,而为免乱政,一国之君却少有同臣子掺和上的,便是有,林如海的例子还摆在前头呢。
“同本王掺和怎么了?”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第82章
沈瑜林抬眼看去,果然正见一身乌锦蟒袍的姬谦大步朝他走来,身后是渲染了半面天空的霞光。
昨日同自家少年说开了话,两人约定今后不在人前避讳关系,姬谦今日匆忙办完了差事,正想光明正大地同自家少年亲近,却听得此话,心中自然不快,目光冷冷地看向杨怀玉。
杨怀玉却是个牛脾气,梗着脖子就是不吭声,因着一行多是同辈知交,不少人心里已经在琢磨着如何给这傻子圆话了。
沈瑜林见气氛诡异,不由轻笑出声,“哪里是在说你不好,杨兄可是在为我鸣不平呢!”
见他开口,姬谦神色缓了缓,道:“你不平,自有我来管,同他有什么关联?”
沈瑜林微微一笑,正要答话,却忽听杨怀玉道:“沈兄人才难得,王爷可想清楚了,若非真心,便莫误他。”
姬谦颇为意外地瞥了他一眼,随即目光微冷,“我与瑜林之事,同你无干。”
“下官斗胆,只想要王爷一句准话,不论私情,莫误沈兄前程。”杨怀玉双眸湛亮,昂着头,紧紧抿着唇同姬谦对视。
姬谦没有在意他这已经算得上冒犯的举动,黑眸中怒气渐渐消弥,认真道:“契书已定,我与瑜林自是同气连枝,且我二人既是两情相悦,我为何要断他前程?”
沈瑜林皱了皱眉看着二人,只觉心中一阵莫名。
杨怀玉两个好友倒是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和苦笑,杨二愣子好不容易开回窍,竟就撞上了铁板一块,这运道,也真够可以的。
“契书……”杨怀玉一怔,面色微微发白,“是下官误会王爷了。”
皇子结契的重要程度不亚于娶王妃,没有人会用这个开玩笑。
姬谦点了点头,朝沈瑜林伸出手来,黑眸弯弯,“我们走吧,母妃一直想见你。”
此事昨日便提过了,沈瑜林朝众人拱手拜别,搭着姬谦的手上了马车。
杨怀玉平日人缘不错,他的心思众人也知道一二,便有人劝道:“天下好男儿比比皆是,杨兄要看开些啊!”
“就是,家弟慕杨兄风姿已久……”
“李大头你还是省省吧!看看你就知道你兄弟长什么模样了,可别寒碜沈兄啊!”
……
杨怀玉勉强打起精神,从远去的马车上收回视线,笑了笑,“怀玉多谢诸位了,只是此事还是莫要传出去为好,免得……伤了他名声。”
杨怀玉的好友拍了拍他肩膀,认真道:“放心,大家都有分寸,知道你心里难受,别忍着,咱们去喝一顿,等酒醒了,什么都过去了。”
“云飞,谢谢。”杨怀玉轻叹一声。
马云飞笑道:“不用谢,这顿你请。”
众人哈哈大笑,官服也没换,拉着杨怀玉径直往萃华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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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谦的母妃是四妃中的婉妃,据说是江南采莲女出身,偶得皇恩,生下皇三子才母凭子贵封了妃位。不过见到了人,沈瑜林立即便将这段史料挥出了脑海。
这位未来的慈安太后生了一张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面容,虽年谕四十,周身风韵仍是清丽雅致,举手投足间满是一派贵女风范,没有半点刻意。
沈瑜林当下更恭谨了几分,奉了礼,婉妃赐座,眯着眼笑着端详了一番,才道:“好,好,好,果真是个好孩子,谦儿的眼光一向很好。”
姬谦道:“母妃说得是。”
沈瑜林一噎,悄悄瞪了姬谦一眼,不害臊!
姬谦递去一个无辜的眼神。
婉妃却笑道:“谦儿叫你瑜林,我便叫你瑜儿罢,呵,瑜儿莫恼,他这性子一贯只对亲近的人使,可见谦儿很喜欢你。”
沈瑜林面颊一红,唇角却禁不住上扬。
婉妃愈看沈瑜林愈喜欢,见他身形很是瘦削,语气更柔和道:“你的事我听谦儿说了不少,只是公务要紧,身子更是紧要,亏什么也不能亏自己,知道吗?”
婉妃的声音细细缓缓中带着难言的关切,沈瑜林心中一暖,笑着应了。
一旁的姬谦道:“这话是你自已说的,我今后可要监督你。”
婉妃哈哈笑了几声,二人被她打趣得面上都有些发红。
天色渐晚,宫门有宵禁,沈瑜林一介外臣,纵然请了旨意,也不少多待,婉妃将二人送到宫门口,为姬谦理了理衣领,低声道:“政事母妃这里也插不上话,只是这事牵连很大,你要小心些。莫信旁人的话,若无意外,你父皇心里是属意你的。”
姬谦黑眸沉了沉,云淡风轻地点头。
月朗星稀,车轮声辚辚,外间李平盛驾着车,直往永宁巷而去。
沈瑜林忽道:“听闻前日圣上去了宗王府探视,婉妃娘娘指的可是这个?”
“父皇想在这个关头放大哥出来,我并不意外。”姬谦理顺沈瑜林垂落的发,声音低缓,“如今四面暗流涌动,我是唯一的实权王爷,就如同出头的椽子,大哥圣宠最深,用他做挡箭牌最好……父皇大抵是想让我记大哥一份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