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日下午起,自家金尊玉贵的二爷便被关在了那里头?赖大身子晃了晃,被齐志远扣着肩头扶住,连道谢也赶不及,他撒腿便往回跑。
这人,钱也不要了?齐志远捡起地上的银票,一脸正直地抿了抿唇,决定代为保管一阵,至于会不会保管到小杨柳儿的香闺里……齐志远望天。
今儿个天气,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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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元亦闻了闻绷带上新鲜的药香,看着正收拾药材的孙半夏,缓缓道:“孙姑娘的医术果真名不虚传。”
孙半夏闻言,浅浅一笑,很是温婉。
姬元亦微瞥了眼她身后侍立的两名护卫,厚重的铠甲掩不住那姣好的身段,这对姐妹原是赤尔赞强抢的舞姬,西漠城破,她们扮成百姓出逃,被陈延玉识破,心地良善的孙家爷孙不忍二人被充为军伎,收做侍女……这是明面上的。
姬元亦勾了勾唇,抬眼,对上那姐姐温柔明澈的凤眼,又扫向妹妹微微翘起的朱唇,见二人一脸羞怯,嘲讽一笑。
“倒真是,挺像的。”姬元亦托起妹妹精致的脸庞,在她耳畔温柔低语道,“白天没撞上我父王……失望么?”
孙半夏微微恼道:“芷儿萱儿是我的待女,世子自重。”
姬元亦也不理她,几乎是叹息着道:“你们这样的人,怎么配生着这样的眼,带着这样的笑?”
再装,哪里装得出那人半分神韵风骨来?也只有那只小团子,日复一日笨拙地模仿着,却从不知自己本就像了三分。
姬元亦敲了敲脑袋,手上火辣辣的疼,他扑哧一笑,忽道:“这主意谁想的?挺下血本呐!”
那唤做萱儿的姐姐眼眶微红,落下一串晶莹的泪珠来,细细柔柔地泣道:“奴婢姐妹二人出身虽微,却也是知廉耻之人,还请世子莫要羞辱于我姐妹……”
被他捏着下巴的芷儿也跟着哭了起来,听着很有些酸楚,姬元亦漠然地瞥了眼身后两个亲卫,果然见他们面上都有些怜惜之色。
这是个拙劣的美人计,却因那美人太美,反倒教人心猿意马起来。
姬元亦勾了勾唇,见孙半夏似乎强压着怒火想要说些什么,无趣道:“天下女子,不过如此。”
他拍了拍芷儿的面颊,认真道:“本世子不管是谁派你们来的,记着,永远不要妄想。”
这二人看似明澈的双目里,有太多他见惯的肮脏,一对劣质的仿冒品,还用不着他去防备。
姬元亦出了军医营,一阵寒风迎面,抚了抚额上毛茸茸的银狐帽,他忽地扯出一个顽劣的笑来,口中喃喃道:“也是小爷太紧张了……见过了真品和最好的赝品,假的又算得上什么?”
☆、第65章
贾薛两家这事本也就是场意气之争,又因着姬明礼刻意误导,把杜若晴摘了个干净,沈瑜林收到了风声,也就当件笑话听,谁知今日上朝,却积成了党派之争。
“回圣上,周大人所言不妥!此事双方皆有过错……”
“可怜那贾薛两家满门忠良……”
“臣请圣上莫教功臣之后寒心呐!”
姬宸歆面色绷紧,冷意一点点漫上眉眼。
沈瑜林微瞥一眼立在大殿上的姬明礼,只瞧见他一个平静的侧脸。
父开国,兄立国,侄守国,一生逍遥,一世尊荣,天之骄子当如是。
薛家一介商户,略去不提,这贾家原是永寅党,后投靠永宇王,这样的墙头草按说不该有人会舍得冒着得罪忠顺王的风险去护他们,可事实便是,半朝文武众口一辞,为二人开脱。
沈瑜林微微皱眉,以永宇王之势做不到,便是做到了也是吃力不讨好,贾家……莫说贾家,便是四王八公拴一块儿,也值不当。
沈瑜林抿唇,想了这么多,唯有一个意思……谁这么蠢?
把圣上的脸皮扒下来踩一脚有意思么?后世而来的他可最清楚,虽非一母同胞,晋高祖却是实实在在护了忠顺王大半辈子的,甚至同忠顺王交情匪浅也是高祖传位武帝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幕后之人怕也是手眼通天之辈,怎地短浅如斯?好像……存心要削圣上王爷两兄弟面子似的,哪一个蠢字了得?
“满门忠良?”姬宸歆低喃一句,闭了闭眼,道:“陈爱卿有何看法?”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陈仲先同贾家有旧,上回又替他们求过情,反倒不好开口了,只淡淡道:“不过为一戏子耳,诸位太较真。”
这话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姬宸歆冷笑一声,道:“左右边关事缓,民生为轻,诸位大人切莫停口,好教朕和皇弟也听听,咱们姬家是如何迫害忠良的!”
下头文武百官皆伏首,口称:“臣请圣上息怒。”唯有姬明礼一人立在那里,身影莫名有些单薄。
……
上了马车,沈瑜林揉揉膝盖,心下无奈,这倒真是场无妄之灾。
今日早朝两个时辰,一众官员并永宇永宣两位亲王都是跪着上的,果然,谁踩了圣上的脸皮,就要做好被撕掉脸皮的准备。
后宫里那位也太蠢,怨不得青史惜墨,还给她留了奸妃册上三千字。
后宫干涉朝堂,本就天理难容,还妄想折九五之尊的威风……沈瑜林低笑。
不过这会儿朝堂越乱越好,王子腾老谋深算,也不是块安分做挡箭牌的料,正愁他滑不溜手,难以控制,这事正好可以糊弄永宇党一阵,毕竟,不是谁都能看穿这拙劣把戏的。
半朝官员,其间虽无重臣,这势力,也够唬人了。
贾宝玉,你可真是沈某人的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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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明礼拢了拢耳畔明黄冠带,扬眉笑道:“皇兄方才好大火气,现下可省了用碳了。”
姬宸歆重重放下茶盏,冷哼一声。
姬明礼道:“此事确有些过分,可……”
姬宸歆道:“明礼,你为她开脱多少次了?她心里除了权势还有什么?那女人根本没拿你当儿子!”
姬明礼道:“臣弟本就不是她的儿子,只是旧日照拂之情……需还,皇兄,再应我一次,可好?”
二人沉默良久,姬宸歆忽叹道:“最后一次。”
姬明礼退后两步,行了个大礼。
先帝在世,极宠他这幼子,令言有姬氏一日,无人可受明礼之礼,面君不跪,诸王避行。
姬宸歆没有拦,面上难得有些疲惫之色,待他起身,方道:“郑国公爵降一等,削世子进士之身,郑太妃……便送去佛堂为先帝祈福罢。”
姬明礼道:“又给皇兄添麻烦了。”
姬宸歆低叹道:“皇帝是这天下麻烦最多的人,多一桩,少一桩,哪有什么分别?罢了,你去瞧瞧她吧,这些年你的势,她借得够多了。”
姬明礼一顿,垂眸告退。
姬宸歆坐在龙椅上,闭了闭眼。
“元亦不喜周家那女子?”他忽道。
旁边伺候的张顺儿立时恭谨道:“回主子,世子爷那儿的人确是这样说的,听闻世子爷离京之前曾与周家孙小姐有些误会……”
姬宸歆无奈叹道:“他命里属金,缺土,那周家女子正巧是个土命,八字般配,模样也好,这猴儿还嫌上了……”
张顺儿小心翼翼道:“世子爷许是自有考量?”
姬宸歆叹道:“和他爹一个性子,宁缺毋滥,当初老三大婚,不就是守着张竹君图一月未圆房?两父子一样的倔呐!”
张顺儿笑道:“主子还记着呢。”
人上了年纪就喜欢回忆从前,皇帝也不例外,姬宸歆来了兴致,笑道:“怎么会忘?朕令人撕了那画时,老三还哭鼻子了,那是个木头性子的人,除了小时候,朕还是头回见他哭。”
张顺儿跟着笑了两声,道:“三王爷老成持重,是社稷之福。”
姬宸歆叹道:“他不像朕。”
张顺儿心肝一颤,子不肖父……
见他惶恐,姬宸歆也不在意,低喃道:“倒像是父皇年轻时的模样。”
有时候在大殿上朝他望,都觉这龙椅坐得心虚。
姬宸歆回神,轻笑一声,道:“朕彷佛记得那竹君图画的是判官?”
张顺儿忙笑道:“奴才记得,三王爷画了副执笔的白衣书生,五官朦朦胧胧的,却能看出带着笑,只有一双凤凰眼极为明澈,又题了副对子,‘判功过是非,断生死轮回’,偏又专程标上了竹君二字,主子还笑话过来着。”
姬宸歆笑道:“从小到大,老三唯一办的蠢事,哪能不笑?”
张顺儿见姬宸歆心情颇好的模样,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我的世子爷哎,捏着周家小姐的闺誉逼人家周大人辞官这事你也做得出来,吓掉老奴半条命了哟!
好在提三王爷劣迹转移话题这招百试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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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赵嫣然那双胎已怀了九月,肚皮撑得圆圆的,手脚也肿涨得厉害,李太医说就在这几日,妇人生产如过鬼门关,沈瑜林不敢怠慢,日日来探一回。
虽已下不得床,赵嫣然的精神还是很好,脸色也很红润。
“今日朝上又有捷报,夷军人数锐减,陈叔设了埋伏,阵斩浑律王,那浑律王是西夷实权人物,他一死,军心必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