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质明润,雕工精细,看得出被盘得极好,因着有一段是中空的,对着门檐高悬的灯笼光一瞧,隐隐还能看到那两股青丝系的结。
百忙之余,竟还有些......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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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尚清,大混蛋!”于尚安两手撑着腮,喃喃道。
“于尚清,大混蛋!”于尚荣张口也学道。
书房里静默一阵,忽然卧房方向传来一声女子的怒吼,“于尚清,大混蛋!”
于尚荣包子脸一皱,严肃道:“于尚清大混蛋又惹芸姐姐生气了。”
于尚安点头,叹道:“为什么我们会有这么蠢的哥哥?”
于尚荣点头,感慨道:“芸姐姐又救了哥哥一次,他以身相许都不够了。”
于尚安严肃道:“做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弟弟,如果他拿我抵债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反抗的。”
于尚荣撇嘴,哼道:“芸姐姐家里有京城最大的客栈,会看上你这个矮豆丁吗?”
于尚安不服地抬头,发现于尚荣居然比自己高了一个小指头!
两人对视良久......
于尚清拖着伤脚推开书房门,一眼看去便是两个小豆丁鼻子顶着鼻子的斗牛架势。
“好了,郑姑娘已经离开了,现在补昨天的功课。”
于尚安:“......”
于尚荣:“......”
于尚清自升了御史便带着两个弟弟搬出了老屋,这宅子原先是一个辞官的老翰林的,因那老翰林归乡心切,宅子是折了价的,于尚清攒着娶媳妇的钱刚刚够。
连带宅子,那老翰林还附赠了五六个仆役,看着颇像回事。
沈瑜林刚令人递了名帖通报,侧门一开,迎面竟走出一个红色衣衫的少女来,那少女面色微红,朱唇紧抿,显然是气得狠了,沈瑜林侧头垂眸,不再看她。
待人跺着脚离去后,那看门的仆役方笑道:“沈大人莫误会,那是我们大人的救命恩人呢!”
沈瑜林低笑一声,道:“那位姑娘行步生风,气息绵长,想是习武之人。”
虽然便是江湖女子,这般大喇喇地进出男子居所,也有些出格了。
那仆役笑道:“正是呢!郑姑娘武艺高超......”
沈瑜林目光微闪,道:“那位姑娘家中行商?”
仆役点头,挠了挠脑袋,憨笑道:“沈大人看人真准,这京中最大的乘风客栈便是郑姑娘家开的。”
【于次辅妻,商户女郑氏】
兜兜转转,事情却回了正轨,沈瑜林抿唇一笑,暗道这二人果真是天定良缘,难拆难分。
麻雀虽小,一应俱全,这于宅虽比不得沈瑜林新府精美,却也处处雅致,一路踏着腊梅寒香,只教人心旷神怡。
那老翰林是个风雅性子,正堂居中挂了黄山云海图,两侧是自题的草书,白粉漆过的四面墙上还有题诗。
数月不见,于尚清已不似初见时那般腼腆,举手投足间已有了些官威,只那副真诚的性子一如既往。
“于兄还是那么容易得罪人。”沈瑜林低笑一声,落座。
于尚清耳根微红,也不知他指的是刺杀一事,还是方才被气走的郑姑娘。
沈瑜林见他如此,无奈道:“有时女子同官场是一样的,顺着些便......”
于尚清抿唇,面皮微微绷起,沉默着听完,方道:“一次顺了,下次再想坚持便难了。”
沈瑜林怔了怔,笑道:“言官是圣上耳目不假,可于兄须知,没有人愿意日日听着自己的臣下如何如何失职,忠言......逆耳......”
于尚清知道沈瑜林是真心在规劝他,可......
“御史之责便是如此。”他侧头,轻缓而坚定道。
沈瑜林轻笑一声,也不在这话头里纠缠,道:“于兄近日所弹劾的官员......多与江南亏空案有牵扯?”
于尚清点头,怒道:“周朝康,齐炳,郑世昂,王子腾......便是拼了我这条命,也绝不能让这些人好过!”
沈瑜林叹气,道:“这些人中党派不均,且多是世家出身,你能驳倒哪个才怪了......周朝康周尚书还是我们自己人,你......”
因于尚清一案成名借的是三王爷之势,官场中默认他为永宁一脉,被自己人天天追着弹劾的周尚书几乎想叫夫人去御台寺求个避邪灵符了。
于尚清惊道:“周朝康可是个贪官!”
沈瑜林无奈笑道:“能被于兄你查到的事,还能瞒得过圣上?贪归贪,人家有分寸。”
除非国库穷得叮铛响,没有几个皇帝会在意自家心腹能臣摸上几千几百两银子充门面,要知道大晋官员的俸禄可是极低的,如他这般的三品官,算上年节赏赐,一年也就五百两银子,京都之地,富贵人家裁几身衣裳便没了。
于尚清愣了愣,道:“贪污还有分寸?”
沈瑜林看着于尚清瞪圆的双眼,不知怎地竟按下了那些隐晦的官场规矩,沉默许久,方缓缓道:“个人有个人的原则,于兄清高,这不是坏事,可于兄行事全凭一腔热血,不经斟酌,这也不妥。”
于尚清道:“男儿立世,焉能畏首畏尾?”
沈瑜林余光微扫扒着屏风的四只小手,低叹道:“那二位贤弟呢?于兄可曾想过,若这回刺杀成了,二位贤弟稚龄之身,如何在这京城立足?”
于尚清身子一僵,是啊,若无郑姑娘搭救,他死不足惜,可安儿荣儿呢?
沈瑜林接着道:“何况,于兄便这么将生死看轻,如何对得起伯父伯母在天之灵?男儿立世当顶天立地不假,可你若倒了,谁来为二位贤弟顶天立地?”
于尚清沉默良久,闭了闭眼,忽然起身,对沈瑜林行了一个大礼。
☆、第51章
“一言惊醒梦中人,贤弟,受愚兄一拜。”
沈瑜林低叹一声,算是受了此礼。
“刚则易折,于兄也该好生思量才是,你我虽无连襟的缘分,但毕竟相交一场,瑜林实在不忍......”
于尚清抬头,道:“贤弟毋须多言,为兄明白的。”
沈瑜林弯唇一笑,抿了口茶,转而道:“方才听于兄所言,于兄近日弹劾名单里......有王子腾?”
于尚清敛目,轻应了一声。
昨日卫若兰所言不虚,今早朝上王子腾便升了九省都检点,官从一品,年后赴任。
沈瑜林低笑一声,道:“于兄不必泄气,王子腾半生沉浮,老谋深算,莫说你,便是左都御史大人亲身上告,也不见得落得了好。”
于尚清抿唇,或许旁人还有点小提大作,但这王子腾可是实实在在有把柄的。
沈瑜林看出了他的想法,无奈笑道:“圣上说有,便是有,圣上说没有,有也是没有。”
于尚清怔了怔,没有出声。
今日沈瑜林的话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他需要时辰冷静地思量。
沈瑜林见状,笑着拱手告辞了。
于尚清端着茶盏,目送着少年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拐角处。
屏风后。
“我觉得哥哥不是大混蛋,是大笨蛋才对。”于尚安嘟了嘟嘴,哼道。
于尚荣撇嘴,道:“你懂什么?芸姐姐就是喜欢哥哥笨。”
于尚安认真道:“可他会笨死的。”
于尚荣迟疑地点点头,道:“如果哥哥一直这样的话,果然只能以身相许给芸姐姐了吗?”
于尚清听着两个小团子自以为的“窃窃私语”,不知怎地愁绪一空,缓缓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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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举司成立匆忙,正建在大理寺旧址,因着人手较多,杜若晴令人扩建了以三十二省命名的分院,每院六人,江南同边城另设一部。
沈瑜林是右执事,类似于御史台右都御史,是监举司中除杜若晴外官职最高的,总院中专门为他设了处理公务的房间,与杜若晴的正相邻。
“回来的人怎么说?”沈瑜林皱了皱眉,这满纸罪名若是真的,那这云江知府可不能留了。
柳忆杰低头,道:“盛天暗访了七日,并未发觉不妥,那云江知府反而极为清廉,出入乘的轿子都是半旧不新的青布小轿,很是寒酸,听他府中下人所言,云江知府三餐简朴,府中二位公子亦是节俭......”
“够了。”沈瑜林挥手,道,“接了我的官帖,去吏部寻杨素闻杨左侍郎借云江知府的案档来。”
柳忆杰应了,去吏部借案档之事一回生二回熟,他们这些个新官几乎人人都混了个脸熟。
沈瑜林翻了翻罪案,看了落款,又道:“顺路把王仁叫来。”
柳忆杰愣了愣,道:“禀大人,王员外郎不在。”
沈瑜林挑眉,道:“不在?今日江南分院轮休的不是盛天么?他有事请假了?”
柳忆杰抿唇,在沈瑜林灼灼的目光下低头,嚅嚅道:“王员外郎每每早晨点了卯,中午便回了,我们......没人敢拦他......”
罪案笔迹潦草,上头还沾了不少墨点,边角还撕了一块,这王仁,果真是......
沈瑜林闭了闭眼,看着柳忆杰诚惶诚恐的模样,想着这人还算勤勉得力,缓了缓神色,道:“知瞒不报本是要记过一次的,念在你们初犯,此番便算了,回去全员抄君子诫五十遍,明日下朝交上来......王仁之事,我自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