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这回高升了倒是好办,只是如今......林如海虽故去,也不是没一两个至交好友的,那些清流旁的没有,弹劾人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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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便是开春,纪瑜林已满了十四,算算日子他那姐姐也该及笄了,这阵子赵嫣然催得紧,连陈延青也在思量着营中哪个年轻武将可托付终身的。
按赵嫣然的说法,瑜林是男子便罢了,未见着探姐儿成亲她是不会考虑自己的,虽这般说,还是存了些考验陈延青的意思。
陈延玉在边疆便成了婚,娶的是边城太守赵峥的独生女,长子都会叫大伯了。
所以陈延青很急,偶尔见着营中未婚的军官眼里都泛着狼光。
正巧近日营中新调来一个文书,二十来岁的俊书生,一打听,未成婚,陈延青立马带了沈瑜林来相人。
“于尚清?”
沈瑜林抬眼看着这个略带腼腆的青年,问道。
于尚清耳根通红,胡乱点了点头。
“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于尚清折身一礼,再抬起头时面上已带了层薄红。
“在下......父母早逝,家中唯有一双幼弟,新近领了差事,必不会叫......贾小姐受委屈。”
沈瑜林微叹,是啊,因为你是于尚清啊。那个以惧内之名载入史册的于尚清。
年少家贫,为医治幼弟娶了一商户女,后来官运亨通,做了四十年次辅,四子一女皆为那商户女所出,终生未纳二色。
这样一等一的好姻亲,丢了实在可惜,沈瑜林愈发和颜悦色起来。
他文采口才本就极好,此刻又是有心相交,待分别时,于尚清已是一口一个贤弟地叫着,很是投机的模样。
自觉了了赵嫣然一番心事,见时辰还早,沈瑜林便同陈延青一块去了赵家。
看着前头龙行虎步的青色身影,沈瑜林心中五味杂陈。
同样是步步高升,陈延玉如鱼得水,陈延青却是极为不自在,他穿衣只穿麻布的,吃饭只吃最糙的,口袋里永远只有五文钱......刚好够买一包赵嫣然爱吃的白糖糕。
史载华耀侯性喜敛财,只怕是失却所爱后唯一的寄托罢。
正想着,前面陈延青脚步一顿,沈瑜林驻足,却发现四下里偏僻无人,他竟不知不觉跟着陈延青到了一条死胡同里。
陈延青回身,缓缓摘下面具,道:“瑜林知道我为什么要戴面具么?”
沈瑜林见他面色平静并无诡异,心下略安,“不知。”
“因为我怕,我怕嫣姐会认出我......怕她不相信我。”
当初他也想过衣锦还乡,许她十里红妆,只是阴差阳错,入了她眼的是长工陈木头,不是大将军陈延青。
“陈叔如今可是想清楚了?”沈瑜林道。
陈延青点点头,叹道:“我什么也不懂,只想教她知道,陈延青是陈木头的名字,不是全部。”
沈瑜林道:“娘亲最是嘴硬心软的人,陈叔若要坦明真相,也当尽早才是,待三姐姐成婚后,瑜林还等着将军府那杯喜酒。”
陈延青抿唇,耳根薄红。
却是没发现,揣着一包笔墨的蓝衣小丫环顿在巷拐角,呼吸微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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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从赵家出来,远远地便瞧见沈府门口那驾马车。
沈襄前几日回了一趟江南老家,看来是办完事了,沈瑜林行至车前,正见一个小小的青衣孩童攥着沈襄衣角,怯生生朝他看来。
那孩童八岁上下,生得玉雪可爱,一双眼珠子乌黑乌黑的,灵气十足。
沈襄神色有些疲惫,朝沈瑜林点点头,声音还是放柔了些,“钦儿,这便是你日后的师父。”
青衣孩童腼腆道:“冯绍钦见过师父。”
小家伙还似模似样地画了个揖,弯身一礼,可爱极了。
沈瑜林朝那孩童点点头,疑道:“师父......”
沈襄道:“进去说罢。”
......
“如此说来,那这孩子便是师父的侄孙了?”
沈襄点头,叹道:“若非老仆临终传信,师父竟还不知渊儿已没了三四年......唉,他虽性子弱些,人却是个知礼懂事的......说好了今年上京赴试......对你的才华也很是仰慕......可惜了。”
“索性冯渊兄还留了一条香火,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沈瑜林劝慰道。
沈襄点头,揉揉太阳穴,从袖中掏出一封边角泛黄的卷轴,道:“路上匆忙,为师只觉这案档疑点重重,又听人说那回是斩了白鸭替死的,瑜林心细如发,且再读上几遍,列个名细,才好去上告重审。”
沈瑜林接过,只见那被告人一栏上,正是张牙舞爪的薛蟠二字。
“薜蟠......”
沈襄道:“徒儿认得他?”
沈瑜林将案子快阅一遍,长出一口气,叹道:“正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果然是那个皇商之子。”
这些年薜蟠在京城绔纨圈里很出名,沈襄也罢了,沈瑜林却是听说过他的。
“他舅舅正是那王子腾,平日也很多人逢迎,这事王家必是插了手的。”沈瑜林眯眼,他与这王家倒是有缘分。
沈襄还待说些什么,沈瑜林却是按住了卷轴,胸有成竹道:“绍钦既入了徒儿门下,师父便不必再费心了,此事交给徒儿就好。”
沈襄定定看他一眼,道:“也罢......莫牵连太广。”
沈瑜林眸光微亮。
☆、第 18 章
官做到王子腾这份上,大抵都是保皇党,王子腾这人也不例外,他不轻易站队,也注定他除了圣宠,身后并没有多少党羽。
上一遭宫门闹剧已让他冷了这许多时候,如今九省统制之职刚卸,新的谕令还未到,却是教他在朝威望淡去不少。
他与这王子腾并无深仇大恨,便是那点后宅恩怨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前遭风头太劲,他又年少,若无一块垫脚石镇上一镇,只怕很快便会泯然于众人之间。
王子腾,便是他选中的那块垫脚石。
薜蟠这事可大可小,想拉下王子腾却是痴人说梦,很多时候,上位者不是看你有多清正不阿,而是看你得不得用。
很显然,多年圣宠不衰的王子腾在姬宸歆眼中便是个能臣。
但偏偏这事扯上了一个禁忌......斩白鸭。
晋高祖最是忌讳这个,当年文帝手下一个大将谋反,狱卒贪财,给那大将之子季天扬换了死囚代斩,后来那季天扬集结残部遁往海岛,势力日渐坐大,至今还是他一块心病。
虽旁人只道那二百万雄师是凭空捏造,但后世而来的沈瑜林心里却很清楚,中原三千年朝廷更迭,唯有那座与空岛代代姓季。
莫说雄踞一方,若无三朝英主力挽狂澜,只怕大御都要向那与空岛伏首称臣。
想来是判这案子的官员想拿王子腾一个人情,故意留的破绽。
那官员名叫贾雨村,很巧,也姓贾,却和贾家八竿子也打不着,出身同于尚清差不多,却极善钻营。
沈瑜林在贾雨村名下画了个圈。
此人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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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日陈延青与沈瑜林巷中一番谈话却是叫探春的大丫头侍书听了去,转脸便告诉了她。
探春咬着唇,她也曾猜想过此陈延青便是彼陈延青,却没想到他竟是恋慕着赵姨娘的!
那个粗俗的女人,她怎么配?
一战封爵,当朝正二品大将军,拥兵二十万,无妻无妾无子嗣......
这样的男人,她怎么配得上?
她那个好弟弟居然还为她物色了夫君?一个穷酸文书郎?探春的目光明明灭灭,终究勾起一个冷笑。
“三小姐......”侍书担忧道。
探春坐在镜前匀了脂粉,道:“无事,我现下只当他们是死的也罢了,这种亲人......”
说着,她泪眼朦胧起来。
“他们可曾为我考虑过?那于尚清一介文书......却叫我日后如何有脸去见闺阁姐妹?”
“这样大家都在一处玩笑的日子......怕是再也不能了......”
......
“侍书,你说我为何不是太太养的?太太那般温和慈善,能做她的女儿一日,便是死了......”
侍书劝道:“三小姐纯孝,太太也是知道的,必不会将三小姐嫁给那等破落户的。”
探春捂脸哭着,余光瞥见窗下那大红身影,唇角微扬。
她自是不会嫁给那破落户,她堂堂国公府三小姐,当然会有更好的去处。
陈延青吗?记得小时,你可是很疼爱我的。
贾宝玉一路冲进正堂,脸色极为愤郁,三妹妹那样的女儿,哪是凡夫俗子配得上的?
更不要提那个听都没有听过的于尚清!
那日也正是巧了,因着正是三月三,大好的日子,于尚清一喜之下回家便请了媒人上门探口风,却正撞上了贾宝玉。
“哎呀,太太,我们于相公那可是一表人材,前年的二甲进士,相爷门生,学识也是......”
那媒婆笑得满面红光,圆圆的脸上尽是喜气,“与贵府三小姐可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王夫人心下也在犹豫,这些年贾环的手段渐显,他既是个无情薄义的,三丫头也牵制不住什么,这于尚清职小位卑却生了副好相貌,正好将她嫁了,外头人不光说不上什么,还会赞她一声贤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