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千古一帝拍了脑袋的沈瑜林一直到人走了也没反应过来,苏明音扯扯他袖子,惊喜道:“瑜林!瑜林!王爷裱了你的诗!还说很赏识你!”
沈瑜林回了神,无奈道:“先进去罢。”
苏明音撇嘴,“怕个什么?这萃华楼本就是王爷手下的,谁敢多说一句不成?”虽这般说,还是进去了。
苏明音找他却还是为了陈延青的事情。
长公主与苏太傅极疼爱他这独子,被磨了这些日子已经略有松动,只他却寻不到陈延青人了。
“大将军府里的管事也只在王爷入城那夜见过他一回......”
晋时武将不上朝,除非传诏,军营中等级分明,更是无人敢管他,所以陈延青的去向还真没人知道。
沈瑜林无奈,他自是知道,可......
苏明音不懂察言观色,又道:“如今夷族元气大伤,这几年应是不会有战事的,爹爹娘亲方同意我跟着大将军习些兵法......下的帖子都是陈军师回的......句句推脱......”
那是因为陈延玉不是个蠢的,沈瑜林暗道。
何况陈延青哪懂兵法?他是天生活在战场上的人,一切都凭着直觉与天分。
他这边正想着,忽听苏明音惊呼道:“大将军!”
沈瑜林顺着他目光看去,果然见楼下一道青色的背影消失在小巷口。
苏明音又惊又喜,连声道:“快!我们快跟上!”
沈瑜林轻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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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音初见伯母,便觉得面善,不想竟如此有缘分。”苏明音一双灵动的鹿眸微弯,笑道。
沈瑜林倚在桌边,把脸埋进臂弯,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苏明音又道:“伯母当年救下瑜林,明音还未谢过......”
赵嫣然有些局促不安地坐着,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儿子带来的这小公子看着贵气,虽比不得宝二爷相貌,但那通身气派却更胜十分,哪还不知是遇上了贵人,她不知该如何回话,只用那一双微狭的杏眼去扫后面那木头桩子。
木头桩子陈延青见她看过来,面具下的脸一红,撇过头去。
如果现下不是有人在,赵嫣然必要狠狠咬他一口方解气。
苏明音八百辈子的机灵劲儿都用在了这会儿,笑意盎然道:“伯母莫恼,伯父这是羞了呢!”
伯父陈延青红着脸,呐呐道:“还......还没,成亲......莫,莫,伤了嫣......姐,名,名声......”
沈瑜林把脸埋得愈发深了。
赵嫣然一听他这话,心中一慌,怒道:“你什么意思?不想娶老娘直说!老娘又不是嫁不出去了!”
当年她不甘被赖嬷嬷随手配给那四十好几的门房,子子孙孙代代为奴,一怒之下跑到贾政那里自荐枕席,便可知她气性,如今这人若是嫌弃她,她也绝不会扒着他不放!
只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也罢。
陈延青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忽想起陈延玉教他的话,笨拙道:“莫......气,执......子之,手,与......与......”
苏明音插口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伯母,伯父说他想跟你好呢!”
赵嫣然见他这蠢笨模样,心中有气,道:“他想和我好我便同他好了?想同我好的可多着......”
陈延青更慌了,结结巴巴道:“他们……看你,好看,我……看你,不管你好不好看……”
赵嫣然大怒,一双杏眼儿瞪圆:“陈木头!老娘不好看?”
沈瑜林见这二人又闹上了,给苏明音使个眼色,便悄悄退了出来。
到了院子里,沈瑜林长出一口气,对苏明音叹道:“前世冤家,说的便是他们了。”
苏明音没应声,只一脸憧憬之色,“若我讨好了伯母,大将军定会收我的!”
沈瑜林揉揉脑袋,觉得今日实在是不宜出门。
☆、第 12 章
晚间回府,却正见锦绣立在院门口,看到他,忙上前,道:“奴才路上耽误了许久,还请公子责罚。”
沈瑜林目光一闪,“耽误了......”
锦绣只道他是在反问,低头道:“奴才也不知为何会撞上五城兵马司拿人,关到如今。”
沈瑜林道:“无妨,且同我细说。”
两人进了院门,锦绣道:“那日......”
沈瑜林微微一笑,同他拉开两步距离,道:“阁下还想再骗瑜林一回么?”
锦绣怔道:“公子......”
沈瑜林道:“虽则锦绣不常做事,手上也无甚茧子,只是他日日晨起要伺侯瑜林束发,怎会留指甲?”
他初时以为是场阴谋,不过再见这锦绣倒是回过味来了,这般巧夺天工的易容,这般破绽百出的手段,哪会是什么大手笔?
这大概是......一场恶作剧?
那“锦绣”忽然勾出一个顽劣不堪的笑容,拖长声音道:“沈公子果然是......”
身后有破空之声传来,沈瑜林侧身一避,让过一道拳风,心念电转之下,顺手扼了那“锦绣”喉咙,闪在他身后,将人紧紧勒在怀中。
他的武艺虽承自名师,却只为强身健体,能在他这一览无余的小院里隐匿这么久的练家子,他自问敌不过。这小孩既是发号施令的,想必有些用处。
果然那黑影立时便停了下来,身侧呼吸声微重,沈瑜林低喝道:“退后!”
立时却又有一道黑影现身,直擒他后心,沈瑜林反手一挡,那小孩却趁机挣脱开去,跑向原先那黑影。
沈瑜林同黑影交手十几招,体力开始不支,渐露下风。
那小孩看他们你来我往,无趣道:“停手。”
黑影立即住了手,行了一礼便闪至暗处。
如此一来,两个暗卫一明一暗,正好防着沈瑜林。
那小孩缓缓从脸上撕下一片肉色薄膜来,却是个玉雪可爱的小童,十来岁模样。
他笑道:“你是第一个认出我易容的。”
沈瑜林气喘,前世他的心腹有不少被细作顶替的,却是让他吃过不少亏,好几次更是在他措手不及之下满盘皆输,几乎置他于绝境。今生既是打定主意重登青云,愈发谨小慎微了。
沈瑜林喘匀了气,拱手一礼,笑道:“那可真是在下之幸......世子。”
四王之中,唯有永宁王府早早请封了世子。
姬元亦大惊道:“你怎知道?”
沈瑜林笑道:“世子身边暗卫的袖子上缝了徽记。”
“今日爷可是开了眼界了,”姬元亦叹道,“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细致的人?”
沈瑜林无奈一笑。
......
“一诗惊满堂,前日父王宴上见你,爷便想着要会你一会。”
沈瑜林眯眼,笑道:“世子过奖。”
姬元亦笑道:“沈公子何必自谦呢?爷可是真心夸你。”
沈瑜林心下一叹,史上最荒唐的明君晋昭帝,嘴上从没句实话,得他夸赞过的基本上没什么好结果。
他嘻笑怒骂,赏罚随心,偏生把持着满朝文武的命脉,帝王心术炉火纯青,在位短短二十年间,便将圣武之治的辉煌推上了最高峰,大晋六百年盛世,由这父子二人开端。
所以此时这人虽是一副小儿模样,他焉敢轻视?
只好道:“那日醉酒,瑜林已记不清了。”
姬元亦摆手道:“记不记得不打紧,爷对你那字体颇感兴趣,欲学,沈公子可愿收了爷这弟子?”
皇家人......都这么喜欢拜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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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王府,书房。
“过来。”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姬元亦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他此刻脸上再没有那玩世不恭的笑容,而是同上首的姬谦一样,面无表情。
“你去寻他了?”淡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姬元亦道:“是又如何?”
“你要那些人的命,我不管,可他不是你能算计的,元亦,你逾越了。”
姬元亦挑眉,“其实我还挺喜欢他的。”
姬谦唇角轻扬,道:“我此生只会有你一个儿子。”
姬元亦勾起同他一样的笑,“成交。”
姬谦缓缓收了笑,恢复了面无表情,道:“过来。”
姬元亦笑容一僵。
......
话说父王你喜欢摸别人头的事是和皇祖父学的吗?
再摸就要秃了啊喂!
......
“贾侧妃止步。”内侍笑眯眯道,“王爷正同世子絮话,不许任何人进去。”
贾元音小心翼翼地在抱琴的搀扶下挺着肚子,温柔道:“方才腹中胎动,许是小皇孙想见王爷了......烦请张公公通报一下。”
张顺儿眯着眼推开抱琴塞来的荷包,粉白微胖的脸上笑容可掬,他尖着声音道:“贾侧妃娘娘莫要消遣奴才......世子爷的霉头,谁敢去触哟......”
贾元音咬唇,忧伤道:“罢了......抱琴,我们走吧。”
抱琴道:“娘娘就是太好性了些,这等欺主的奴才......啊!”
张顺儿身后的小太监上前,一巴掌扇在抱琴脸上,又恭敬地退下。
贾元春薄怒道:“你大胆!”
张顺儿笑容不改。
“贾侧妃娘娘这话怎么说来着?奴才虽卑贱,却也是王爷的奴才,绝没有叫一个丫头当面编排的理儿,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