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一个也许永远都等不回来的人。
‘——我要你不结婚。’
郁彗用死一样的语气对他所说的这句话,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什么都没有说,就任由郁彗一步一步痛到绝路。
他理应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该伤害郁彗的人,可到头来伤郁彗最深的,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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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早午餐时间,顾家餐厅里,顾清章用公筷搛起一块灿黄色的槐树芽油煎蛋,正准备往郁彗盘里放,见郁彗低头喝粥喝的晃了神,自然而然地问。
厨房今天熬的是一煲山药粥,味道好的似曾相识,郁彗吃了一口便顿住了手,睫毛轻轻地一眨,目光淡漠地看着那碗粥。
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餐厅,顾清章夹菜给他,在暖色的日光下问郁彗:“哪个不合口了,叫他们再做?”
郁彗随即回了神,浅笑摇头,继续吃起了东西。
顾清章在外面吃了午饭,怕郁彗一个人吃饭闷得慌,于是赶回来陪他一块喝粥。
两个人安然恬静地对坐吃饭,移时间谁也不曾讲话。
顾清章没打算瞒他,尽管他曾有过犹豫,可终归还是说了出来。
“郁子耀去了海城。”他用汤匙轻搅那碗郁家厨娘最拿手的山药粥,温润外壳下不露锋芒,语调很是镇定,“他没有结婚,”他不对郁彗隐瞒:“他取消了婚礼,去了海城找你。”
“是吗。”
郁彗的反应比顾清章预想的要冷淡许多。
他把粥碗推去了一边,拿起半温的咖啡喝了一口:“那是他的事儿了,不用告诉我,他做什么都跟我无关,我没兴趣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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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下
临近初夏的海城阴雨不断,整片天都是灰的。
郁子耀的黑色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嘉定区一栋普通住宅的院门,缓缓停住在了单元门的门口。
“是这里了,郁总。”翟羽起身来,几步走至车厢门前,从悬勾上取下雨伞,替郁子耀打开车门。
郁子耀坐在窗边望了一眼那栋深褐色的住宅楼,眼神中掺杂着复杂神色,随后他站起来,身上的素黑衬衣和黑色长裤显得有些压抑,他低首走出了车厢,一把雨伞遮天蔽日,在绵连的雨势中走上楼梯,背影消失在了楼道内。
这是他所得到的所有线索里,最后一个有可能是郁彗暂住之处的地址,他在几天里夜以继日地不停寻找,几乎翻遍整座海城,每一次亲临而来他都带着隐晦的期许,以为他必定能找得到郁彗,能把人理所应当地带回北京,像过去那些年一样,他抬一抬手,郁彗就会给与回应。
可是让他始料不及的是事情偏离了他的预料,他一次次地扑空,线索一条一条被证实有误,每一次地竭力搜寻,到了最后都是一场空,哪里都寻不得郁彗一点踪影,寻得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纯粹的失望。
他已经从开始的不理解与焦炙慢慢转换为了不安的心态。
他担心郁彗孤身在外的安全,担心郁彗的身体状况,他越晚找到他一天,这种与日俱增的担虑就越是深重。
……深重到他开始后悔与易家的联姻。
没有了郁彗在他身边,他握在手里的一切就都失去了价值。
郁子耀站在那扇略显简陋的钢质防盗门前,翟羽走上前去,抬手要去按墙边的门铃。
“我来。”郁子耀沉声道。
翟羽随即退后,郁子耀抬起手,缓缓伸向了那扇门。
他敲门的动作有些沉重,英俊面孔下有着的是难以掩盖的踟蹰。翟羽站在一侧默不作声,他以为郁子耀是在思考该如何劝服郁彗,又怎样向郁彗解释。
但当铁门从内被人打开,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翟羽突然间领悟到,郁子耀的踟蹰并非他想的那般,让他感到犹豫甚至感到危惧的原因是源于他不想再看到为他打开门的人不是郁彗,而是一个陌生人,他不想再对着一个空荡荡的屋子又一次失落而返,他已经不想再体会寻而不得的无望了……
然而世事不会尽如他意,寻不到就是寻不到。
弄丢了就是丢了。
老天都不肯给他这个弥补的机会。
注定了只可破灭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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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在这种时节总是安闲的,晴朗的天气与漫天飘在空中的杨柳絮混成一幅独特春景。
一切都是这么富有生命力的滋荣,象征着又一年的繁茂即将到来。
熬过漫长深冬,终于等到了回暖的季节。
一个能让人摒弃过去,重新开始的契机。
郁彗已经渐渐习惯了新的生活方式,他两手不再沾血腥,闲着时做着想做却不曾做过的一些小事,他会帮顾清章看卷宗,有时也会遇上过去没碰到过的案例,每逢这种时候,顾清章会留的晚些,下人送上一壶茶,两个人坐在后花园一聊就是两三个钟头。
夜里聊的饿了,谁也不提去叫厨娘,而是很有默契地一前一后走进厨房,在冰箱和橱柜里翻找容易料理的食材,而后分工有序,顾清章盛水下面,郁彗用餐刀削几根芥兰同煮。
两人的动作都挺轻,像是刻意不愿惊动了下人。
“嘶……”郁彗的手忽而停下来,继而是餐刀轻轻落进盘子里的叮泠一声。
顾清章调小炉火走近来,瞥见郁彗左手食指上一点鲜红,立刻旋身要去拿药箱。
“别去了,”郁彗压低声叫他,“一会儿把人都弄醒了。”
“那也得找东西包一下。”顾清章说着走出了厨房,片刻后拿回了几片塑装消毒巾并一盒创口贴,“放在哪儿别弄了,先把伤口擦了。”
他撕开盐水湿巾,拉着郁彗的手腕将他手抬了起来。
郁彗手指上的伤口并不长,但略微划的有些深了,血珠一小股一小股的淌出来,滴在他手掌心里,印出一块深红。
“胶布就别贴了,我不爱用那个东西。”他有轻微洁癖,双手习惯了经常碰水,包上创口贴不方便他洗手。
“好。”顾清章听他所言,低头轻轻为他擦拭伤口。
他擦得很轻,低浓度的盐水巾碰触在伤处并不会感到痛感。
“好了,用这个按一会儿,止血的。”顾清章取了一块无菌干巾,包裹住郁彗的食指指节。
他猛然间扬起头,目光正对上郁彗那双明澈眼瞳。
犹似一面清可触底的镜子,顾清章在郁彗的眼中看到他自己的影。
郁彗没有移走视线,而是保持着微渺的距离,腰际微微靠在流理台上,抬起眼睛静静地回应了顾清章。
顾清章按着他的伤口一笑对视,右手无声息地抬了起来,触向郁彗颈边,微凉五指徐缓伸过,触碰着郁彗的颈后,俯身低头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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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上
双唇接触到的一刹那,郁彗并未有推却和拒绝的迹象,他只是无意识地怔了一下,受伤的那根手指在顾清章手掌中轻微地蜷缩。
顾清章吻地很轻,带着一点试探的意味,他轻轻按抚过郁彗的脖子,眼神里烧着一团抑制火光,睁着眼睛启开那双浅淡的唇,温柔隐忍地闯入。
郁彗在那顷刻怔神过后,仍旧没有抵抗的意思,他只是垂下手,然后闭上了眼。
顾清章儒雅温柔,可他究竟是个正常男人,郁彗不作抵抗,他的小心和忍耐便在逐步瓦解中,他将手缓缓地向下顺抚,手掌丈量着郁彗的背脊,直到触碰到郁彗腰间。
他动作里有着箭已上弦的决意。
而郁彗对他的态度不可谓不接纳,比起情不情愿这样的问题,郁彗更像是听天由命,从意志开始教唆自己不要挣扎。
因为他已经不再有任何挣扎的理由了。
顾清章想做下去,呼吸间都卷起了波动,唇瓣自郁彗嘴角轻末而落,吻着他的脖子与颈下。
亲吻到郁彗锁骨的一刹,他的手正按触在了郁彗的尾椎上。手指在徐缓间逐渐用上力道,郁彗上衣展平的后摆随即起了褶皱,衣摆一点一点被牵引起来,隐隐露出一段纤瘦的腰。
顾清章的手处在一触即发的危险边缘,沉息与脉搏一声更重于一声,他指尖触进郁彗的衣服里,没有任何隔阂地触摸到了细腻肌理。
他轻柔拥紧郁彗在怀里,低着身体尽力平稳地问:“愿意吗?”
郁彗徐缓睁开了眼,从神情来看,他并不算紧张。
仅仅是有那么一些无所适从。
顾清章在等他的回答。
“我……”
——电话铃声却在这时候蓦然响了起来。
郁彗如梦惊醒,脸上余留着一点发烫后的淡淡绯色,抬起眼来看向了顾清章。
顾清章很少会有这样皱起眉来一脸困惑的面容,来电声还在继续,坚持不懈地有些过了头,顾教授垂眼覆看郁彗双眼,看了几秒后,手从郁彗背后撤离,伸进兜里掏出了手机。
“是我。”顾清章开口讲话时的声音都比平时变得沉闷,他退后数步,让出间距给郁彗暂缓,自己走到一旁去听电话。
郁彗先去关掉了快要烧开的煮锅。
“是部里的意思吗,现在就要把人揪出来。”顾清章站在郁彗身后不远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