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还活着的家将捂着身上流血最多的那处伤口,被人搀扶着,脚步虚浮脸色苍白的艰难道:“来人不下五十,且是不要命的杀法,属下等尽力了,但请将军责罚!”
梁国英摆了摆手,满头银丝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异常诡异,他说:“先带他下去疗伤,其余的留几个人清理场地,没什么事的,都散了吧。”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无奈,旁边的家将忙道:“将军,人刚跑不久,要不要派人前去追赶?”
梁国英头也不回的拾级而上,徒留一片萧索的背影与无声的拒绝。
早就猜到今日的结果,只是他以为那人会自己从他手中逃脱,却不想,倒是借助了外来之力?
那力量来自于谁?梁国英并不想多做思考,既然当年晏寄道让清和活着,如今十年的沉寂,也该到时候了。
不知怎么,他没来由松了口气,像是那一直悬在胸口处的危机瞬间消失了一般。
回到房间,中年将军将那块摩挲在手边十年的灵位再次拿了起来,想说什么,终究是止住了言语。
月亮隐在了云层之后,黑幕遮住了所有声响,城外三十里的莽原之上,满地的积雪依旧可以漫过膝盖,坚硬的马蹄踩上去完美的将声音揉碎在雪里,阮秋松拢着厚重的棉袖正在看不见的树林中焦急等待着,直到脚下的响动逐渐传来,黑暗中,他一张早就紧绷良久的面容终于松懈下来。
前去营救的黑衣人只剩下四个,将一时间还无法正常行走的男人从马上架了下来,顺着胳膊下面抬到阮秋松面前,后者终于露出一脸和蔼的笑容,低声说道:“清和将军,鄙人在此等候多时了。”
凌乱厚重的头发将清和整张面孔都遮了起来,只露出一双依旧还算明亮的眼睛十分警惕的端详了对面的人半晌,才发出一丝沙哑的声音问道:“你是什么人?”
阮秋松笑了笑,朝眼前半残的男人深深一拜,姿态异常恭敬,分外谦卑的说道:“我是何人将军过不了多久便会知晓,今日营救将军,乃是十年之前受人所托,此刻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前方已经备好车马在等候将军了,请。”
清和冷笑:“十年之前受人所托?我倒是不知道,什么人能惦记了我十年?”
阮秋松笑道:“当年名震天下的‘红川三杰’之一,世人或许早就已经淡忘,但有些人不会忘,比如九嶷山中,那些等了将军多年的人。”
没等清和再开口,整个人便被身旁的黑衣人强制性架起往一旁拖去,阮秋松将袖中早已放了许久的信封拿了出来,说道:“尽快送过去,若有什么吩咐,第一时间通知我。”
黑衣武士点了点头,很快便消失不见。
腐鹰突然被冷风从枯枝上吹醒,象征性的尖叫了几声,不远处的车马快速滚动了起来,朝着帝国背驰的方向越来越远。
长街上还残留着一丝极度欢闹之后的萧索,帝国的防卫到底还算是强悍,很快就将惊慌中的百姓安抚了下来,王庭终于被这接二连三的骚扰给生生激怒,一时间下令将京中所有豢养的奴隶全部拉出来当街屠首。
对峙从这一夜开始被摊在了明面上。
殷平满身寒气的站在屋内,朝身后的几人冷冷说道:“诸位,今夜之事谁能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
几位看起来都是年过五十的人,穿着不合时宜的文客长衫,灯火之下,人人额上冷汗涔涔,忙解释道:“王,我等,实在是不知......”
殷平转过身来,脸上挂着一丝阴骘的笑意,一双眼睛轻轻从三人身上扫过,开口说:“哦?那我倒是不明白,这京都城内,还有什么别的力量?”
陈夫子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的说:“咱们实在是不知情,等那批中央军把人都抓住的时候,才得了消息说是城内又出了乱子,咱们都以为是您这边......实......实在是......”
旁边的朱先生接话道:“王,会不会是越州那边的什么人?前些时候我们得到的消息,王域派出的京畿殿士兵镇压不住那帮奴隶,已经开始屠城了,会不会是那帮奴隶狗急跳墙?”
殷平眉头微微拧起,问青君:“前去查探的人什么时候回来?”
青君说道:“赵玉锵这会儿正命人在紫荆广场屠杀各家的奴隶,我们不敢太明目张胆,要等。”
殷平看着眼前的三个男人说道:“赤水那边的补给怎么样了?”
朱先生说:“粮草已经通过宁州商会偷偷运出去了,只是陆路不好走,现在全国到处都开始设防,我们的人只能走水路,可能时间会稍微久一些。”
殷平:“水路那边谁现在管着?”
朱先生:“是京畿殿的另外一位将军,徐凤海。”
殷平想了想,说:“倒是没听过这个名字。”
朱先生:“此人是奉常云家的表亲,年纪三十左右,十年前自从梁国英在哀帝跟前失了君心之后,这个人才一点点开始崭露头角,渤海以南地带一直都由他来管辖,虽不在京中,权利却是不小,算是后起之秀。”
殷平说:“手段如何?”
朱先生想了想,斟酌道:“比不了当年的梁国英。”
殷平冷笑:“那便好,让我们的人小心一些,别露出什么端倪,如今西汉那帮蠢货至今查不出来赤水那边的主谋,你们派人给我压好了,若是实在瞒不住,沧澜部倒是可以当做一个幌子。”
朱先生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说:“是......还有一事要向王禀报。”
殷平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朱先生道:“前些时候我们发现东汉的武烈王从远在边陲的雁渡门秘密前往京都城,好像......好像还进了当年西汉质子的府邸。”
殷平不解道:“武烈王?是那个坑杀西沙六万降军的武烈王魏淑尤?”
朱先生:“正是此人。”
殷平:“他来找李肃做什么?”
朱先生:“不知,只知道当时武烈王是一个人过来的,没带任何随从,这事做的极为隐蔽,若不是当时他回去的路上发了场大病,险些回不去,我们的人想必也探究不到。”
殷平冷笑:“他倒是也想来掺和一脚?当年西汉出兵攻打草原的时候,东汉的君主没少帮忙出力,想必他此举,定是东汉那个狗皇帝吩咐的吧?!”
朱先生:“这个......这个属下实在是不得而知了。”
殷平摆了摆手,脸上闪过一丝疲惫,说:“先不必管他,等这边过段时间赵玉锵登基之后,我们的行动就准备开始,东汉,不过是迟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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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肃在床上翻了个身,险些将里面的长笙下了一跳,警惕道:“你干什么?”
李肃手肘支撑着脑袋,在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下,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长笙,说:“就想看看你。”
长笙一把护住领口,下意识往里挪了挪身子,两人衣服都没脱,各盖各的被子,这让李肃十分不爽。
好不容易将长笙骗上了床,若是不做点什么,倒显得自己实在是......太不男人了。
可是长笙却是不肯,口口声声说着要保存自己这完璧之身留着将来再说,李肃眼看着硬到不行,也只能亲一亲他,连抱都不给抱一下。
长笙:“不是说就躺着说说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肃用指腹一点一点的摩挲着长笙露在外面的脖子,将他撩的耳根都红了。
“我就摸摸你,躺着不动。”
长笙一把将他不安分的手从自己脖子里拿开,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李肃笑道:“那你不妨说出来我听听?”
长笙冷笑一声,说:“休想从我这里套话!”
李肃淡淡道:“你猜不出来就猜不出来,倒显得我如此猥琐是做什么?”
长笙清嗤道:“你肚子里有几条蛔虫我都一清二楚!”
李肃挑眉:“那你倒是说出来,若是猜对了,我便不动你,好不好?”
长笙讽刺道:“说的好像我怕你似的?!”
李肃:“难道不是?那你老往里躲什么?”
长笙咬牙:“挨在一起太热了,我火气大!”
李肃意味深长:“这倒是,毕竟年纪小,火气大也是应该的。”
长笙:“你够了,能不能别把手老往我领口里塞!”
李肃:“我手冷,你不给我暖一暖吗?”
长笙咬牙切齿,一把将他的手抽出去,气的翻身坐起,满头青丝全部散开垂在身后,更衬的一张脸分外阴柔。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长笙缓缓吐出一口气,决绝道:“李肃,你说吧,你是不是想......那个我!”
李肃肚子里险些笑出声来,却面沉如水的明知故问:“......那个是哪个?”
长笙实在是说不出口,继续咬牙:“我还小,你就不能......不能再等等!”
李肃‘咝’了一口凉气,问道:“什么事做起来还要碍着年龄等一等?”
长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说道:“你故意的是吧?”
李肃:“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长笙冷笑道:“好,好!跟我装糊涂!”他说罢,忽然伸出脚一下子就朝李肃踹了过去,李肃眼疾手快,一把将他脚踝捏在手里,笑道:“长笙,你这个样子,倒真像受了气的小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