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笙将其中一小块成了废铁的弩拿了起来,问大虎:“你可知那西汉来的小子是什么来头?”
大虎摇头:“不太清楚,不过按照惯例,西汉那边也应该送个皇子来的,但二王子的伴当说,那小子只是个臣子家眷,好像叫……对了,叫李肃。”
嘿,长笙猛地转头过来,一把丢掉手里的废铁,两眼轧光,“不是皇子?”
那就更不用放在眼里了!
大虎道:“王子,刚才毁了咱们基弩的,难不成就是那小子?”
长笙拍了拍手,将牙缝里那颗草根剃了出去,朝身后牵马的齐颜招了招手,“哎,你过来!”
齐颜一开始没以为长笙在叫他,脑子里还想着刚才差点被那贵公子的人给揍了的事,当下垂着脑袋没反应过来。
“旭、齐、颜!”
齐颜霍的抬头,一看长笙那张脸,就忍不住面有菜色的吞吐开口:“长笙,怎,怎么了?”
长笙伸出食指朝他勾了勾,后者立即松开马缰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就听长笙道:“哎,现在给你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你要不要?”
齐颜知道对面这小王八蛋肚子里净是坏水儿,下意识摇了摇头,却在看到长笙瞪眼睛的时候,立马怂道:“那,那你说,说说看。”
长笙兴奋的一拍大腿,眉梢高高挑起,伸手将齐颜脖子一把搂到跟前,低声道:“刚才那个叫李肃的王八不是欺负你了么,你想不想趁机把这仇给报了?”
齐颜摇头闷闷道:“算了吧长笙,人家也不是故意要欺负我的,况且本来就是咱们不对在先,若是你一开始不用弩去招惹他,他也不会......”
“长笙......?”
“没出息的东西!”
长笙一把将他推开,白眼差一点翻到天上去。
对大虎道:“去费城把小五他们找来,就说本王子在北都城被人给欺负了,让他们带家伙过来给我报仇!”
话落的瞬间,马蹄声响起,长笙当下驾马疾驰而去,齐颜胆怯的扯了扯大虎的袖子,懵道:“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大虎撇撇嘴,将胸前的木刀往腰侧一挂,压根不想理这个白痴。
作为西汉与夜北的和平枢纽,李肃的到来并没有给草原的夏天添上一抹翠色,只是在简单的接见行礼之后,便随着各路仆人回了早已准备好的帐篷。
宁阏氏难得出席这样的典礼——从前除却新年之际,平日里无论再大的盛会典礼也均是不露面的,这次全因来的是故国之人,草原人才难得见着宁阏氏一回。
长笙带着一帮狐朋狗友悄悄躲在李肃的帐篷外,一群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岁的年纪,小一点的也就四五岁,全都半猫着腰,流着晶莹的鼻涕埋伏在一旁的隐蔽处。
将装满蜘蛛的盒子塞进怀里,长笙原本平展展的胸口立刻鼓出一个包来。
瞅着一旁跟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长笙问道:“小五,我让你把你家里给马泻肚子的药拿来,你带着没?”
小五穿着单薄的蓝褂子,那褂子还是前年的时候长笙送他的,说是自己穿着小了,小五正合身——小五家有点穷,爹是给人家做苦力的,母亲一人带着三四个孩子,没什么工作,全靠父亲每个月那点月钱养家糊口,小五从小是吃苦长大的,长笙的这件褂子是他穿过最好的料子,所以这三年来,他稀罕的时不时都会穿着,也不知是不是没发育好的缘故,这褂子都三年了,小五穿上还是跟以前一样合身,只是颜色明显很旧了,但料子一摸就知道是上等的葛缎。
因为常年风沙的缘由,夏天的草原跟冬天一样干燥,小五一张脸因为没涂大宝SOD蜜显得有些高原红,土里土气的。
他朝长笙眯着眼一笑,鼻子里面刚准备流出来的鼻涕瞬间吹了个泡泡。
“长笙,你交代的事情我当然记着呢。”小五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这可是我冒着生命危险从我爹的房里偷出来的,这几天家里的马吃多了,我爹正指着这药医马呢,我全都给你带来了。”
长笙喜滋滋的摸了摸小五的脑袋,一番夸赞,接着又转头看向另外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问道:“阿褚,你的东西带了没?”
阿褚家里是除了长笙之外最有钱的一个,他爹在费城开了一家当铺,专做坑蒙拐骗的生意,娘也是费城出了名的泼妇,跟邻里八乡的都搞不好关系,所以阿褚从小就遗传了他爹娘那副贼眉鼠眼的德行——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那种。
将怀里的东西递给长笙,才六岁的阿褚就十分老练谄媚的往前贴去,“长笙哥,都给你拿来了,你看够不够?”
长笙一把夺过阿褚手里的东西,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两只手摩挲着那小木盒子,脸上闪着奇异的光。
“长笙哥哥,还,还是算了吧。”
最小的孩子突然为难的开口,一双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嘴巴撅的高高的。
长笙抬起头来,朝那小不点狠狠的瞪了一眼,孩子忍不住吓得一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长笙却是不管,只厉害道:“你别忘了他是什么身份,早上的时候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你忍心看着哥哥被他欺负吗?”
说着,看了周围一圈的孩子们,问道:“你们忍心吗?”
孩子们乖巧的摇了摇头,还有几个随声附和,表示十分不能忍。
长笙满意的点了点头,站起身子,拍了拍袍子下摆的泥渍,身边几个孩子也都陆陆续续跟着站直了腰板,下午的风越来越大,吹得孩子们的头发都变的乱糟糟的。
“你们全都在这等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离开!”
“长笙,我跟你一起去!”小五慷慨激昂的一挺胸脯跟了上去,却被长笙一脚踹开。
“你少跟着我,我嫌你麻烦,给我在这等着。”
小五闷着脑袋点了点头,听话的回到刚才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和其他孩子一起守候,可是还没等长笙走一会儿,因为害怕的缘故,最小的那个小不点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哭了起来。
“豆哥儿,你好端端的哭什么?”
长笙一走,小五自然成了其他孩子的老大,不解的盯着小不点稚嫩的脸庞。
小不点抽着鼻涕抹着泪水说道:“小五哥,我害怕。”
“怕什么,有长笙给咱们撑腰了,就算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长笙也不会把你供出来的,你别怕。”
“可是小五哥,上次,上次咱们把那个齐颜扔到狼窟里的时候,你也说没事,最后那个世子让他父汗把我父亲在军中打了一顿,我父亲回家又打了我一顿。”
豆哥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不止是上一次,上上一次在费城赌坊里出老千那事,上上上一次跑到人家卖鸡的他家偷鸡蛋那事,还有上上上上一次……
太多了,每次他们都是义愤填膺视死如归的跟着长笙做事,可是每次遭殃的都是他们下面这些孩子,豆哥儿一句话立刻勾起了以往的伤心往事,几个孩子也都不由的害怕了起来。
“没事的,我相信这次咱们一定不会被发现的。”
小五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保证。
可是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保证了。
李肃的帐篷里,有两个婢女从里面走了出来,长笙知道现在里面已经没人了,等到婢女走远了,这才揭起帘子,一溜烟的窜了进去。
帐篷里十分豪华,光是那大大小小的夜明珠摆放的数量都足以刺瞎那一双钛合金狗眼。
洁白无瑕的地毯铺满了整个帐篷,黑色的金翅木雕花桌子摆在右边的角落,一踏踏书整整齐齐的摞在上面,盆里那块透明的能倒映出人影的冰块冒着屡屡白气,整个帐篷都是凉飕飕的清爽,给长笙原本的一身热汗瞬间轰了个哇凉。
夜明珠的光很亮却不刺眼,长笙十分没见识的伸手摸了摸摆在木质架子上的金色鹦鹉,那鹦鹉雕琢的十分小巧,只有巴掌大小,却仿佛活了一般,就连眼神都十分生动。
约摸着玩儿了一小会儿,长笙看那床上铺着的上好的锦缎床褥十分特别,手下丝缕光滑细腻,整个身子高高跃起,一下子就扑到李肃那整洁如新的床上打了个滚。
没想到李肃那小子还挺讲究的。
长笙四仰八叉的躺了会儿,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先是将盒子里的蜘蛛全部捣鼓到被子的夹缝处,再将小五拿来的泻药全部涂抹在杯壶触水的边缘,阿褚拿来的火-药一时间不知道该放在什么位置,就在长笙绞尽脑汁的时候,一阵脚步从帐篷外响起,由远及近渐渐传了进来。
长笙一惊,瞬间找了个暗处赶紧躲了起来。
第8章
李肃其人,天生不是什么好性情易招惹的主,虽为西汉太尉李宗尧第二子,不比他大哥李淮还能在帝都担任个少府一职,无官无位,却是从来都不将任何宗亲皇子放在眼里。
约莫着是和天生的性情有极大的关系,与他交好的也就一位皇十三子赵玉珵,此次能被选定作为质子前往草原,听说也是李肃自请前来,这消息一出,瞬间让不少同辈份的门阀子弟均为震惊。
皇帝有心将十六公主赵婳指婚李肃,李肃为了避婚,自请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为国效力,表面上的文章做的忒好,可瞒得了别人瞒不了自己,毕竟也才是十三岁的少年,从锦衣玉食一下子要开始了满口风沙的日子,心里怎么想怎么觉得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