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正要接着话继续问,却听李宗尧在一旁忽然道:“丞相这话未免有些栽赃陷害的意味,草原一向对我西汉以礼相待,更是不惜让未来的大君前来我国做质子以献对我两国之间友谊的重视,如今丞相这一通诬陷,岂不是要逼着夜北发兵吗!”
利道元笑道:“太尉大人多虑了,我也不过是为了王庭着想而已,如今那北陆世子身在何处无人知晓,我不过是将心中的揣测说出来罢了,况且,谁知那世子失踪一事是不是真跟他们北陆有关?”
李宗尧叹了口气,心道:“若非你们一门心思想要杀了那殷康,我又何必来在中间掺上这么一脚?”
他说道:“丞相若是没有证据,就不要将这罪名随意往他人头上扣!”
利道元说道:“那太尉大人又有何证据证明这事跟北陆没有关系?”
李宗尧没有说话——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不论他有没有将殷康救走,西汉对夜北一事,都成了铁板上定钉的事实。
果不其然,利道元朝上首躬身一揖,大声道:“陛下,依臣看来,草原世子失踪一事并非毫无前兆,前些日子,臣听说那草原和世子之间来往信件十分频繁,所以臣不得不怀疑这事跟草原那边的干系,臣斗胆猜测,草原大君野心昭昭,将世子暗地里接回破坏我两国之间的盟约,其心可诛,请陛下尽快下令,出兵夜北,以全我西汉之耻!”
“轰”的一声,大殿内瞬间又爆发出一阵骚乱,群臣不明白这事态怎么好端端的直接进展到要发兵北上的地步,然而只有龙椅上那人朝利道元投来淡淡的赞赏。
堂下,除却丞相利道元之外,其他四位门阀——太尉李宗尧、御史大夫司马禹、奉常公云丘以及更始大将军梁国英均是缄默着没有说话。
已经有不少反对的人纷纷站出来谏言,朝堂内吵了大概一炷香的时辰,最后都被皇帝一挥手,稳稳的按压了下来。
“丞相说的在理,我西汉一直以来在与北部的关系上都自认为做到了仁至义尽,如今草原世子私自逃脱,可见北陆野心难测,若是任其不顾,后果如何......列位难道忘了当年铁尔沁王殷寿称霸春秋九国之时的情景么!殷氏身上流着的是狮子的血,猛兽的后裔......诸位,朕不敢掉以轻心!”
*
一阵桂花香气自不远处扑鼻而来,期间夹杂着淡淡的果香,李肃微微侧头瞥了长笙一眼,发现后者也正瞪着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李肃:“......”
越往前走视野就越宽广,光线也越来越明亮了起来,没一会儿,李肃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慢,直到他渐渐停了下来。
“这个......”长笙看着眼前的一番景象不由喃喃出声。
大片鹅黄色桂花繁茂盛开,期间还夹杂着多多少少的果树,那些果子由于长年累月没有人去摘颇,以至于熟透了之后掉落在地上,而后年复一年,石化以后,连脚下的泥土都散发出浓重到让人有些反胃的香味。
“咕噜”一声轻响,长笙和李肃两人均是一愣,而后前者十分不好意思的捏了捏鼻子,在李肃耳边轻道:“没事,我也只是有一点饿罢了,就一点,真的。”
李肃将疑惑压在心底,踩着满是凌乱柔软的土地往前走了走,随后,他一手在后面扶住长笙的屁股,让他不至于从他背上掉下去,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就将一个红彤彤的果子摘了下来。
“这......能吃吗!”长笙问着,却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只见李肃忽然把那红果子放在鼻尖处闻了闻,而后轻轻咬了下去。
“能吃。”他说。
长笙如释重负,伸手就去摘,却被李肃一把拦了下来,“我先吃,吃完你再吃。”
长笙气到:“喂,你这人怎么这样!这么多我又不跟你抢!”
李肃一口一口细细的吃着,并没有解释什么。
长笙只觉着自己前胸贴着后背,本来饿过头了只是没力气,如今看到这突如其来的“盛宴”,哪里还能抵挡得住,当下头也不昏了,脑子也清醒了,背上的伤也忘记了。
他挣扎着就要从李肃背上跳下来,少年却将他按的死紧不松手,长笙急了,厉害道:“我说你......”
“可以吃,给。”李肃将他吃了几口的果子穿过肩头递到长笙眼前:“不过你只能吃我吃过的。”
“&*……%¥¥#...凭什么!”
李肃脸上阴晴不定了好半晌,才艰难吐出几个字:……这样我能确定它有没有毒。”
长笙:“......”
两人一时无话,长笙也不闹了,乖乖的吃着李肃递给他的一个个野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没想到李肃竟待他这么仁义,连“以身试毒”这种事都做出来了,所以他暗暗发誓,等俩人出去以后,他一定要让李肃当这个草原上最靓的仔!
虽然他现在已经是这个草原上最靓的仔了——长笙想。
“前面好像还有路。”
李肃背着长笙一瘸一拐的穿过花林,不多时,一道不大不小的木门便出现在眼前,少年伸手从外面试着推了一下,第一下没推开,而后再一使劲儿,“吱吖”一声轻响,那历经岁月洗礼而过沉重苍凉的声音伴随着厚重的灰尘和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朝两人扑来。
“咳咳......”
长笙被那不知道积了几百年的尘土呛得险些从李肃身上栽了下去,而后黑暗卷着寒气从里面冒了出来,长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李肃哑声道:“不清楚,下去看看。”
他话一落,肩头的衣服明显一紧,李肃测了测头:“恩?”
长笙不好意思把心头那点惧意说出来,佯装淡定道:“干嘛!”
李肃轻笑一声,暗道:“还以为你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纨绔,原来是个纸老虎。”,他打趣道:“害怕了?不然你在这里等我,我下去看一下。”
长笙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大义凌然道:“那不行,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呢,我殷商羽可不是那种弃朋友于不顾的人!”
李肃挑眉轻笑一声,抬脚就迈了进去。
第28章
似是一阵阴风忽而从黑暗深处涌来,木门“碰”的一声猛然阖上,那声音荡起在看不见的深处,凉意卷着森森诡异之气瞬间将长笙吓的起了一层浅薄的鸡皮疙瘩。
他不敢出声,只能紧紧的伸出手将李肃的脖子搂在怀里,少年似是也有些微微的俱意,身上的肌肉明显紧绷了一瞬,下一秒,周围忽然亮起了暖黄色的灯。
四下静的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长笙温热的鼻息拍打在李肃的肩窝,那每每激起的一阵阵微薄的热气,令少年原本绷着的身子稍渐舒缓。
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寂静、黑暗、无声。
像是一把看不见的利刃,在四面八方窜动着,而后顺着那脚下的石阶,一层一层,延伸到最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等长笙稍微提起一丝勇气将眼睛撑开一条缝隙的时候,李肃已经站在了最下面的空地上,身后那顺着石阶一节一节亮起的灯,开始逐个熄灭,而后仅存的光将满堂照亮,洒在那正中央祭祀一般的灵堂之上!
入目可及是一片巨大的广场,熟悉的青铜狮首悬挂在堂壁之上,与那石阶正对的方向,狮首偌大,张着森然的獠牙,两侧奇异的烛火微微跳动了一下,将那足有一人高大的狮首照应的分外凶残。
青铜狮首下方摆放的是一块宽一尺,长二丈的石桌,桌上由于经年的积累,已铺上了一层足有三寸后的灰尘,桌子两侧不知是多少年前留下来的青铜酒盏,经过年华的洗礼,表象已是劣迹斑斑,用手轻轻一抬,便能将那溢满的灰尘瞬间抖落下来。
整座宫殿四四方方,每个角落分别坐落着一筑圆形的石柱,上面刻着类似于古老滕文的密语,以及怪力乱神的妖魔。
静,死一般的静。
长久背着长笙,再加上腿上的伤,李肃的身子此刻实在是有些难以支撑,刚才在外面俩人只用一些野果饱腹,实在是给这身体提供不了多少能量,他忽然转头打破这片沉寂,轻声问长笙:“你还好吗?”
像是被什么东西在皮肉上戳了一下,长笙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说道:“好着好着!”
李肃随后将他轻轻放了下来,活动了几下早已经酸麻的手臂,他抬头看一眼那青铜狮首,说道:“这东西好像在哪见过?”
长笙当即翻了个白眼,说道:“这是只有草原大君才配用的图腾,我父亲金帐里就有。”
话音一落,二人突然对视了一眼,随后当即会意——既是草原大君才能用的东西,那这地方,应该就是哪位大君所建的地宫了吧?
李肃似乎忘记了腿上的伤,此刻走路倒也不瘸不拐了,他上前轻轻拂了拂那石桌上的灰尘,而后被呛的咳了几声,声音在空旷幽深的地下宫殿内传来,回声绕了良久。
随着他袖口的扫动,清晰的刻文从石桌上一点一点的浮了上来——
“昔年劈刀弑天狼,八百里长沙踏九江。铁蹄一怒卷大荒,归墟何处予孤齐天望江山?憾!回首霸业皇图几遭,唏嘘青史留名一页,九万里黄金血满地,北望浮屠,苌弘化碧。光阴已度千余日 ,巫山云不却 ,沧海水难覆。遥想经年十里外,铁蹄响,唱九曲,镇山河。无奈岁月苍穹,遥指铁沁王。”【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