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殷平终于率先打破沉默,晏寄道抬起头来朝他笑了一下,没等说话,就听李肃淡淡道:“是又如何?”
“看来伏羲后人当年将汉高祖刘起那一支远征军的消息透露出去的唯一一个人,就是先生了?”殷平不接话,继续问晏寄道。
李肃坚持说道:“今日大家都在此处,有什么话北境王不妨摊开了说。”
殷平笑道:“怎么能是都在此处?不是还有一个人没来吗?”
李肃淡淡道:“梁骁若是从平凉战场撤下来的话,谁替你们殷氏挡着东汉的军队?”
殷平挑眉:“你以为我殷氏没有金甲军就攻不下这两汉么?”
李肃没什么表情道:“本王可从没有这么以为过,不过是需要北陆军再多费个三五年的时间吧,到时候死的人越多,北境王的心里才会安生。”
殷平并不恼怒他话语中的讽刺,继续说:“看来定西王是铁了心一定要助我?”
李肃不软不硬道:“助你谈不上,若非长笙可怜巴巴的哭着求本王,本王压根懒得管你们这两陆之事。”
长笙被突然点名,闻言一呆,心道:“......好端端的又把我扯出来干屁?”
殷平转头看向长笙,问:“是么,阿羽?哥哥是不是得好好谢谢你呢?”
长笙:“......”
殷康皱眉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李肃轻笑一声:“还是世子识大体。”他看向晏寄道,问道:“先生今日前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晏寄道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尴尬的轻咳了两声,叹气道:“各位。”
他站了起来,忽然将一个类似于砚台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桌上,只是那东西内侧中央底部密密麻麻雕满了奇怪的滕文,滕文上留了七个大小完全相同的位置,像是原本就有什么东西镶嵌在内,他说:“今日老夫前来的目的,想必各位都十分清楚,这归墟台内的东西当年交给了各位,今日,还请各位将自己手中的归墟令都呈放于上。”
他想了想,看向长笙,说:“光明王的那一枚,小王子可有带在身上?”
长笙一愣,似是才知道这周围几人跟他一样,手中都持有归墟令。
当年魏淑尤就跟他说过,七星同现,不是大合便是大乱,如今很显然大家都是奔着六合归一而去,只是没想到,那其他几人,竟一直都是在他身边的这些。
与长笙不同的是,其他人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了对方同自己是一样的,所以并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讶异。
从怀里拿出两枚看起来外表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玉出来,长笙道:“兄长的那一枚在我这。”
晏寄道将那两枚归墟令拿了过来,亲自放置在归墟台内的开阳与天玑之上,‘咔咔’几声轻响,原本静止的内台忽然开始转动,从左往右,移了能有大概两寸的距离,而原本黑漆漆的归墟台,忽然跟着发出了微微的光亮。
青君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晏寄道:“归墟令对应星象,光明王牺牲以后,开阳星当夜就已经陨落,倘使这七枚令牌不重新回到归墟台的话,那七星少了一颗,这天下之势,必将不可扭转。”
殷康:“所以就真的只能指望星象这种东西么?”
晏寄道:“并不全是,成事在天,是固本不变的道理,可若没有人在前谋事,一切也都不过是一场空谈而已,世子,请将你的那一枚放进。”
殷康眉心微蹙,将东西拿在手上,看了看李肃,欲言又止。
长笙好奇道:“殷康,你的这一枚是谁给的?”
殷康顿了顿,才说:“太尉大人。”
话落,他思索了半晌,手微微僵持在半空。
“世子,你的在天权上。”晏寄道话落,抓着殷康的手将他那枚归墟令轻轻放了进去,紧跟着,又是几声轻响,内盘继续向右移动了些许,归墟台上的光亮较之方才又盛了几分。
青君道:“可今日我们还差一人。”
晏寄道笑着摆了摆手,说:“梁骁的那一枚,老夫在来之前,已经向他讨要过来了。”
李肃闻言掀起眼皮淡淡看他,却不言语。
晏寄道笑道:“得罪了,只是时间紧迫,老夫未来得及向定西王禀报。”
青君问:“这中央的两个位置显然不是我等所归之处,平,不如你先来?”
殷平道:“定西王都没有出手,哪有本王先来的道理?”
李肃冷哼了一声。
晏寄道笑说:“既然各位都不肯先来,那老夫就代替梁骁先来吧。”
他对着内盘看了一会儿,而后将梁骁的那一枚轻轻放入道了玉衡之内。
“姑娘,该你了。”
青君轻笑一声:“四方就剩下天璇这么一个位置了,看来,竟是给我留着的。”
待外围一圈全部放置排满之后,归墟台所呈现出来的光芒已经将大厅照的一片明亮。
所有人都将目光游离在李肃和殷平脸上,谁都没开口说话。
内盘里只剩下摇光与天枢两个位置,按照星象来说,天枢既是贪狼,为星位之中第一大星,主宰乾坤,可当紫微星而论,却又不同于紫微星,紫微星是帝王之星,贪狼却不是。而摇光则是七星中那个真正主杀伐的破军星位,二者几乎不相上下,论不出短长。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李肃忽然笑了一下,看似十分随意道:“看来不管本王对这两陆之主有心无心,都势必得让人起疑了。”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那枚东西,正准备随便挑一个丢进去,却被晏寄道止住了。
“当年定西王与北境王两位手中的令牌都是由老夫亲手交给二位的,不如今日也由老夫亲自替两位放进去,如何?”
李肃想都没想,直接将东西丢到了他怀里:“多谢了。”
殷平看了李肃一眼,笑道:“定西王看来真的不在乎?”
李肃明知故问:“在乎什么?”
殷平继续笑:“自然是这天下男人都想要的东西。”
李肃:“哦?那要不要问一问世子想不想要?”
殷平:“殷康是我的兄长,我的所有东西,自然都是他的。”
李肃:“北境王果然心怀广阔。”
殷平:“彼此。”
他将东西给晏寄道的时候,自然不像李肃那么客气,连一句谢谢都没有,便坐回椅子里,面无表情的盯着那归墟台开始凝望。
“七令一齐,这七星就会再次同现,且此次再现,会比这几百年来每一次都要引人注目,到时候,各国的钦天监都会知道,这两陆的灭顶之灾,才是终于要来临了。”
他说着,两手各持一枚,左手是李肃的,右手是殷平的,而后较之方才几个不同,他对准破军左,贪狼右,狠狠的叩了进去!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场中央,随着齿轮声响的微微转动,内盘的速度越来越快,丝毫没有像刚才那五次一样一动两寸便会停下,黑色的影子转到后面几乎看不清模样,只有一道明晃晃的光影呈光圈式在持续的加速。
大概几息间而过,一束刺眼的光登时从归墟台的正中央散了出来,众人都忍不住下意识伸手遮住眼前,李肃一把将长笙从身边卷到怀里,用袖子给他遮住了整张脸,就在这时,紧跟而至的是外面一阵嘈杂惊呼,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本漆黑的夜幕,此时,一片大亮。
·
不安分的寒风刮过京都城的长街,急促的脚步声踏碎了夜晚的宁静,老者甚至都来不及扶好已经栽倒倒挂在头上的玉冠,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上了那高耸的玉阶,朝长生殿外看守的卫兵喊道:“快,快通知陛下,钦天监王钊有急事求见!”
没等卫兵前去阻拦,值夜的常侍第一时间将钦天监挡在了玉阶中央,寒声道:“都已经子时了,陛下早已经安歇,王大人有什么要事等明日一早上朝了再去禀报,请回吧。”
寒风像是刀片一般一下下的剐着皮肤,可老者此时满头大汗,连一身厚重的朝服都跟着从里到外湿了个透,他此刻浑身颤抖着,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恐奋力的瞪大往外微凸,而后顺着常侍的衣服努力的爬了起来,颤声道:“公公容禀,老臣实在是有十万火急之事要立马见到陛下,还望公公前去通报。”
常侍冷哼了一声,扬起下巴微眯着眼睛看向他,尖声道:“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能比的上陛下休息?王大人,白日里陛下已经够累的了,好容易才点了安神香睡下,你又准备让陛下重新起来听你禀事?别说奴才没提醒过您,咱们陛下是什么脾气,您若是扰了他,万一碰见他心情不好的话,您这颗脑袋,还能不能保得住呢?”
钦天监不住的擦拭着脸上的冷汗,喘气道:“那陛下临睡之前心情可好?”
常侍叹气道:“王大人,您这是让奴才去揣测陛下的心思么?奴才可没这么胆子!”
钦天监都快急疯了,见求人无用,当下忽然喃喃的点头道:“好,好......”
他说着,整个人忽然不知哪来的劲儿,一下子绕过常侍冲到了长生殿的门口,大喊道:“陛下,陛下,臣王钊有要事求见,还望陛下放臣进殿禀报!陛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