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赵玉清面色可能不大好看,梁坚注意到他的变化,小心朝朱先生使了个眼色,赵玉清瞧见了,笑道:“没事,你们说你们的,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我姓殷,又不姓赵。”
长笙抬起的筷子一滞,抬头看了殷康一眼,发现殷康正巧朝他看来,两人顿时心照不宣——那就是关于赵彻的死。
其实这个问题他们背地里都悄悄想过,赵玉清其实早就知道赵彻是死在北陆人的手里,毕竟那天晚上蒙奸带着他的三千披甲奴从西汉逃了出去,所有人都说赵彻是被蒙奸杀死的,只有葛晶晶知道,那人不是蒙奸,后来葛晶晶没死,肯定把这事告诉了赵玉锵,登基大典的宫宴上,殷平又忽然现世,所以西汉那帮人应该早就认为哀帝之死跟他们北陆殷氏是脱不了干系的。
那么这么说来,赵玉清应该也早就已经知道是殷氏的人杀了自己的父皇,只是他应该不确定那人是殷平还是殷商羽罢了,总之不会是殷康,因为他一直呆在九嶷山都没下来过。
既然知道是殷氏,他还愿意跟着殷氏前去征讨自己的国家......
若不是因为殷康,长笙早就怀疑赵玉清是个间谍了,而且还是个有点弱智的间谍,毕竟他可是赵氏的嫡系血脉,这么赤条条的对抗自己的老祖宗,也不怕以后死了没脸见鬼。
这就是爱情吧!长笙想,不过除了爱情以外,还夹杂着其他在内,比如正义,比如......良心!
西汉当年是怎么对夜北的,殷康不嫌弃他姓赵已经算是最大的容忍了。
“......但我们有人发现梁骁最后的踪迹好像是在天拓海峡那边,朱先生,天拓海峡那边是什么地方?”梁坚问道。
长笙险些将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殷康问:“怎么了?手疼?”
“......没!”长笙赶紧说,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悄悄竖起耳朵认真听朱先生等人的谈话,却不想朱先生却并不在意梁骁的行踪,只道:“现如今顾不上梁骁了,先来赶紧研究一下昨晚的战况,对了玉清,昨晚是在哪发现那张旗的?”
赵玉清道:“东汉的那辆冲车下面,那是赵氏的王旗,却出现在咱们这里,要么就是昨夜攻城的敌方里有一部分西汉的兵马,要么就是西汉的兵马现如今已经在路上了......”
“你先吃,我过去跟他们谈事。”殷康朝他说完,已经走了过去,长笙虽然埋头吃着,耳朵却不松懈。
“汴州那边清和将军带着铁浮屠一直跟中央军僵持不下,如今是终于要把战场转到咱们这边来了?”梁坚又问。
殷康说:“现在都还只是猜想,一张王旗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况且他们两方联手也是人尽皆知的事,不管昨晚的兵马里有没有西汉军在里面,我们该有的警惕时刻都不能松懈。”
朱先生点头:“如今钟树和宛丘他们已经顺利到达贸海港口了,这几日就会动手,不出意外的话,等我们的货到了,再好好打他个人仰马翻!”
殷康忍不住笑出了声,魏淑尤挑眉道:“朱先生往日里文绉绉的,没想到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朱先生不好意思道:“让光明王见笑了。”
魏淑尤:“陈夫子他们呢,怎么最近都没有消息?”
朱先生恭敬道:“陈夫子一直在越州那边跟打理商会的事,此次平先生能将那批药资搬上船,陈夫子出了不少力。”
魏淑尤点头道:“倒是辛苦了。”
朱先生笑笑:“多谢光明王关怀。”
一帮人又开始就昨夜的战况展开详细的讨论,长笙没再听下去,吃完饭就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天色渐渐黑下来,长笙就盼着那渡鸦能忽然跳到他窗口,好有李肃的来信,他闭了闭眼,心里忽然划过一丝难过。
李宗尧和李淮的死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冲击力,这些年来,长笙心里其实一直都在责怪李宗尧,当初若不是因为他,他和李肃也不可能分开这么多年,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在一起,刚才听到朱先生的话,他也没觉得解气,只是他无法想象李肃在得知父兄二人逝世的消息时会是什么反应。
不知怎的,他眼前登时出现了十年前大君和阏氏纷纷死在北都城内的场景,刹那间,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
第103章
这个新年所有人都提不上什么兴趣,楚关比不了羌州,这里虽然难攻,却也不好守,大大小小的战乱几乎三五天就会来一次,天气又冷的要命,北风几乎都没有停下来过,不光是汉军有些疲乏,就连光明军也都快提不起什么精神了。
山间两侧的枯林里夹杂着许多梅花,不仔细瞧几乎分不清是雪还是花,新年的第二天,长笙和魏淑尤一块寻着雪去赏花,风不大,温度却很低,饶是长笙穿的很厚,也忍不住觉得骨头里浸着凉气。
一声低咳从前面传了过来,长笙垂着的脸上不由皱了皱眉,今年魏淑尤的身子越发不好,自从当年他带着十万血盟卫反了东汉之后,薛神医也就跟着消失了,老黄他们这些年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有再找到那老头,后来还专门去了趟九嶷山,发现匡子楚当年仙逝之后也并没有留下什么能够治他这病的法子。
半个月前,清和将军带着铁浮屠被西汉的大军从汴州逼退到了横渡,这些年殷平最引以为傲的军队首次遭到重创,消息传到北陆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待钟树和宛丘他们终于带着药资回来,当时去了三千多人,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不到三百,朱先生赶忙吩咐蒙奸将这批药物看管起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刻意去提此次伤亡的事情,和平之前,任何牺牲都是必须的,都是值得的。
此时殷康与赵玉清已经带着神策军前去横渡支援清和,楚关这边除了光明军外,还有殷平派来的河洛与夸父军队,可西汉兵强马壮,攒了几百年的战斗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攻克的,那头还在跟铁浮屠和神策军对峙的时候,这边已经派了不少兵力参与到东汉的人马当中。
楚关地势险要,却也人心惶惶,如今十五万人马在手,虽说与东汉两方高低持平,可眼看着魏淑尤的身子一如不如一日,长笙不免有些担忧。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回去没多久魏淑尤就睡下了,这一睡就是近十日都没醒过来,整个大营除了他几个部下和长笙以外,人人心里都隐隐的有些浮躁了起来。
长笙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被身边的人庇护着,那些年有老王爷和魏淑尤,后来又有李肃,这几年又是殷康和殷平,其实坦白来说,他自己几乎并没有怎么独挑大梁过,可是如今魏淑尤这样,光明军不能没有了主心骨,他时常坐在他床沿上静悄悄的看着他的脸,手却不由自主的朝腕上那道年岁已久的刺字摸了上去。
那是当年血盟卫如今光明军特有的标志,当初既然魏淑尤给了他一个这样的身份,那么如今,他就不能让他失望。
他似乎已经忘了李肃有多久没有来信了,他也没有主动再给他写信,一直等到春天快来的时候,魏淑尤醒了,却是很长一段时间连床都已经下不来了。
外面的号角声像是家常便饭似的响起又熄灭,他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除了主持大局带兵打仗和照顾魏淑尤之外还做了什么,等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又已经是一年大雪纷飞,三河交汇处的浪潮依旧澎湃奔涌,他觉得,这一年,他好像都跟着老了许多。
前进的队伍在偏僻的小道上停下来休整,长笙带着风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姜行正带着一帮下属分发干粮,走过来问长笙:“小王子,吃点吧?”
长笙有些累了,半靠在马背上眯着眼睛,周围风雪大的饶是离得很近也得大声说话,长笙朝他笑了笑,摆手道:“你们吃,我还不饿。”
姜行皱眉大声道:“都走了两天的路程了,不多吃点身体怎么能吃的消,蒙将军差不多就快跟咱们汇合了,先垫一点。”
长笙不想拒绝他的好意,伸手掰着那硬邦邦的干粮塞了一点到嘴里,没什么味,咬着像吃牛筋一样硬,却是难得的能够填饱肚子还容易携带的东西,马背侧部挂着个偌大的水袋,长笙取下来打开木塞的时候,一股浓烈的酒气混着风瞬间就荡了出来。
姜行正跟身后的士兵闲聊,闻着味儿转头轻笑了一下,却见长笙朝他们晃晃手中的东西,问道:“喝吗?”
姜行赶紧摆手:“不喝不喝,太烈了,三王子,咱们这帮人里除了光明王之外,也就您能喝的下这么烈的酒了。”
长笙朝他一笑,仰着脖子猛灌了一口,透明的液体顺着脖子划进腔子的时候,一阵火辣辣的刺人,长笙面不改色的擦了擦嘴角,又重新将水袋挂了上去。
想想倒是有些可笑,从前他是最不能喝酒的一个,如今到头来,最能喝酒的倒是他,还是这么烈的酒。
前方八百里看着是一片无尽的虚白,他们如今休憩的这条小道还算是隐蔽,周围有一些灌木挡着,不容易被经常来此巡逻的汉军看到,此次带着姜行他们这帮人过来是为了接应蒙奸和徐风的,由于前些年他们输送物资走的那条道路被东汉的大军占了以后,只剩下这条还能隐蔽一些,可汉军人马甚多,饶是走在这条道上,也都得时刻提高警惕以防被汉军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