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笙皱眉道:“你好端端的这么严肃是做什么?”
李肃轻笑一声,提着他的后领将长笙从自己胳膊下面揪了出来,说道:“我带你过来就是想让你看看这样的景致,体会一下当年我当年的心情。”
长笙:“你当年跟我一样怕冷想睡觉吗?”
李肃:“......你就没点什么别的想法?”
长笙打了个哈欠:“你有什么话就明说好不好,藏着掖着的我又猜不透。”
李肃:“......有些事情还得你自己去亲自体会才能理解,你......就没有一点想说的话?”
太阳已经逐渐露出个脑袋,天际线红光大盛,像是北陆当年永不湮灭的圣光。
长笙看着那远处出神半晌,心里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岁月不息,轮回不止,逝去的回忆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荡漾在年轮之上,新的生命才能在摧枯折腐中获得新生。
可那些所谓的人生体会他怎么会不明白呢?明白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去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只当做不懂的样子,长笙说道:“有什么可说的?说那日出实在是好看,我都舍不得走了?那不成,太冷了,我还想回去再多睡一会儿。”
李肃叹了口气,果然,他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
两人傻了吧唧的站在顶上吹了小半个时辰的风,等太阳终于破云而出的时候,李肃才带着长笙往回走去。
原本一路无话,直到山脚下的时候,李肃才将长笙胯-下的马扯住了脚步。
风将他头发吹得有些凌乱,李肃伸手拨了拨长笙鬓边散落的发丝,轻声道:“长笙,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殷平他还活着......”
第76章
四日后的古道之上,高黑大马疾驰而过,月色沧溟,幽幽的俯瞰大地。
京都城内宵禁严格,尤其是年关将至,再加上新帝即将登基,城门口灯火通明,里三层外三层将厚重的大门裹的严严实实。烽火台上每隔三步有一名士兵持枪驻守,枪剑倒映出森然冷意之光,宛若罗刹。
‘嗖嗖’两声轻响,一道黑影像是夜枭一般瞬间从城外跃了进去,来往巡逻的禁卫刚拐了个弯,那黑影瞬间便消失在漆黑的长街之上。
低沉的叩门声从外面响起,守门的老头窜出一个脑袋,一见来人,瞬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赶忙腾出一条缝隙让他进去,随后一双眼睛往四周警惕的看了看,见没有巡查而过,才赶紧闭上了门。
将散了一身的霜雪随意一拍,徐风朝着院中灯火最亮的地方走去,下人给开了门,屋子里,殷平正弯腰趴在桌上写着什么,听到动静,头也不抬的问道:“都安排妥当了吗?”
徐风将头上裹着的头巾摘了下来,露出那张跟他差不多年纪的脸,恭敬道:“是,所有的事现在都交给池先生在做,那一千铁浮屠随后就能赶到。”
殷平直起腰看他,挑眉道:“怎么不是跟着你一块来的?”
徐风说:“重甲在路上太快容易被察觉,再过三日就是新帝登基的日子了,下臣怕赶不及,就先来找王汇报一番。”
殷平点了点头,问:“过来的时候有越州那边的消息吗?”
徐风道:“朱先生他们已经去联络了,目前具体情况还没有到我这边......不过听说这次西汉派去的是梁国英的义子,那个年轻人倒是很厉害,一来就将那边的局势暂时给压了下来,不知道后续会怎么样。”
殷平冷哼道:“赤水那边的中央军不也照样把我们的军队打的连连败退么?!不给他们一点甜头尝尝,怎么能对我们有所松懈?”
徐风躬身道:“是。”
殷平又低头继续动笔,徐风站在一旁好半天,又说:“有个消息还得向王禀报一番。”
殷平头也不抬的‘恩’了一声,徐风:“这些年关于世子的行踪一直没有什么线索,前些天我们大军退到红川河畔的时候,当初派出去寻找的河络人回来带了些消息。”
伏在岸上的人唰的一下抬起了头,笔尖的墨子凝成水珠在纸上化开,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年轻人,问:“怎么说?”
徐风小心翼翼道:“这些年那个河络人走了不少地方,回来途径九嶷山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当年在山上侍候伏羲后人匡子楚的家奴,那家奴与他闲谈之时无意间提起十年前有个被从西汉带来的年轻人,河络人想要详细询问,但那家奴似是察觉失言,赶忙就走了......王,虽说没有什么太多的消息,但池先生觉得,从时间和那家奴的态度来看,当年那个被人从西汉带过去的年轻人很有可能就是咱们消失的世子。”
殷平一双眼睛静静的望着屋外的大雪出神,徐风站在一旁不敢再言语,十一月中旬,西汉的天已经很冷了,这些年在南方生活惯了,倒是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冷。
垂了垂眼睑,殷平说道:“不要放过任何一条消息。”
徐风一愣,赶紧道:“是,池先生已经让人前往九嶷山去查了,但可能时间会久一些。”
殷平:“九嶷山百年来都是伏羲后人的地界,他们天生懂卦象,知秘术,通法阵,一般人很难寻得他们的踪迹......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将人找出来。”
徐风认真应下,没再说话。
殷平从案几后面走出来将两扇门全部敞开,冷风瞬间大片涌了进来,将人浑身上下钻了个哇凉。
背对着灯火而立,殷平突然问他:“这些年,你有没有再想到过他?”
徐风整个人狠狠抖了一下,颤声道:“下臣没有一日敢忘记。”
殷平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也是......”
徐风原本沉寂的面孔突然露出一丝悲戚,双目微微泛红道:“若是长笙小王子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会保佑我们早日找到世子。”
他说着,突然朝背对而立的殷平深深一鞠,沉声道:“夜北鹰旗重展北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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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域的设防一日比一日严谨了起来。
新帝三日后登基,各国使臣已全部住进早已被安排好的宫殿,李肃穿着一身雪白大裘正在主干道上跟一名千夫长交谈着什么,但见一身黑衣长袍的中年男人缓缓走进,千夫长最先抬起头来,似是认识来人,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开口道:“张将军。”
李肃转过头去看他,那人生的三庭五眼,身材十分健壮,其他的倒是没什么特别,唯独腰间那柄承影剑十分乍目,于火光之下泛着淡蓝色的光辉。
似是连问都不问,李肃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朝他微微颔首,说:“夜深了,将军不去自己的寝宫呆着,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认生的禁军误会了,怕是要惹出麻烦。”
对面的男人眉梢一挑,讶异道:“你认识我?”
李肃淡淡道:“南楚第一名将的风采,肃不敢不认识。”
中年将军笑了一下,说:“你是......李肃?”
李肃点头,似是不大愿意多话。
中年人感慨道:“是你啊,十年前在夜北的时候,你这张脸上的神色就是这个样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倒是没什么变化,就是个子比从前长高了不少。”
李肃微微蹙眉,似是对他一番话语有些不满,却并不想多作什么解释,只道:“有劳将军记挂了,十年前,将军一把桃木剑,险些用道士的身份瞒过所有人,倒是让肃开了眼界了。”
张宗移讪笑两声,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李肃点了点头,从他身边走过,两人身高一般无二,只是李肃清瘦很多,看起来倒是比他矮了半截,衣料轻轻摩擦而过的瞬间,张宗移忽然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不是这些年来一直在找殷平吗?”
李肃原本前行的脚步猛然顿住,唰的一下转过头去看他,凝重道:“将军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张宗移笑道:“我的话可多着呢,就是不知道红缨将军有没有时间听我细细说来?”
“看来将军是有备而来了?!”李肃冷冷道。
张宗移不甚在意道:“那又如何?若是质子愿意的话,于我有备无备算什么干系?”
李肃眯着眼看他,说道:“那就有劳将军了......”
暖阁里的火盆燃的正旺,小太监将炉口轻轻阖上之后,这才出了门,卧室里,只有盘腿相视而坐的两人,谁都没有想要先开口的意思。
“这茶还不错,你尝尝。”
不知过了多久,张宗移将桌上的茶杯往李肃眼前推了推,终于开口。
不紧不慢的品了一口,李肃抬起眼皮看他,问:“条件呢?”
张宗移一愣,随即低声笑开:“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城府,倒是我低估你了......先喝茶,一会儿再说。”
李肃垂下眼皮,忽然有一丝后悔刚才问出去的话,到底是有些心急了没沉住气,太快的道破心中想法,算不上什么好事。
“明前的翠蝉,取之蕊间一簇,大火烹炒,加了些苓香进去,味道不错,就是遮了原本的茶味,算不得好茶。”
他就微微抿了一口,便将手中的杯子放下,似是不愿再碰。
张宗移已经喝完手中一杯,笑道:“到底是世家子弟,我们这些武夫还是比不得你们精细,要我说,这茶闻着香吃着好,就是好茶,哪那么多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