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半天,原来还是纪玦助理找他。
特么的, 浪费感情,顾桓眼眸中的光亮瞬间黯了,连起初打算问纪玦去不去追悼会的初衷都被他抛之脑后, 心里莫名有些烦躁,紧紧攥在手里的钢笔笔帽被他不断拨出短短一截,又重新合拢。
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明晃晃的手机屏幕,映出只有一条好友申请的微信界面,刺得人眼睛疼。
心烦意乱的顾桓假装没看见,啪地一声按灭屏幕,将手机朝桌上一掷,出了门。
大厦里一片繁忙,各个部门都正在有条不紊地干自己的工作,远远看到顾桓走近,脚不沾地的喧嚣声立时低了下去,和顾桓打过招呼后,就又继续各忙各的。
走廊一侧,高震淣手中拿着一沓材料,站在研发部部长办公室门口,不知道在和吴子强说些什么,表情极其严肃。
吴子强摸着下巴上的稀疏胡茬,怒道:“为什么不让我继续跟进,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负责,我不放心交给别人!”
“没说不让您继续做,只是让您多给年轻人一些成长机会,您也可以等他们做完后提意见啊。”高震淣倨傲地一点下巴,板着一张工作时高贵冷艳的脸,不紧不慢说,“不然,您老这么庇护着他们,他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更何况,您一个人挑那么大的胆子,忙得昼夜不停,对身体也不好。”
吴子强工作强势,不仅惯爱拿捏姿态,还喜欢闷头做自己的,不喜别人插手,他自知理亏,趾高气扬的态度瞬间颓靡下来,正要开口,突见顾桓走近,立刻挺直腰杆,喊了声“小顾总”。
顾桓一侧眉梢微微上挑,从俩人还残留着火/药味的气氛中嗅出前因后果,转过身,望向高震淣的目光严厉了一瞬:“刚送来的会议文件还有几处需要重新修改,给你十分钟,改好后送我办公室。”
他不轻不重地叱了高震淣一句,看似在批评高震淣,实际上却是把高震淣从俩人剑拔弩张的氛围中摘了出来。
高震淣手里拿着的正是修改后的文件,触及顾桓目光,立马懂了,点头“嗯”了一声,疾步退下。
顾桓这才转过身,目光沿着陡然恢复精神的吴子强慢悠悠地扫了一圈,微微一笑:“吴师去忙吧,具体业务层面的事没人比你更清楚,我还等着看你的新方案。”
吴子强被顾桓撑腰壮胆,那稀薄的毛发都跟着舒坦起来了,颤巍巍地随着他意气风发的脸庞晃了几晃,大手一挥:“小顾总放心,我可是要做首家科技智能城市的,你就等着看吧。”
顾桓眼眸依然端着教人辨不清真假的笑意,冲吴子强点点头,转身离开。
等高震淣进了顾桓办公室,才收起外人面前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急声说:“小顾总,前几日收到匿名邮件,有人抱怨说吴师有些消极怠工,而且对项目进展如何讳莫如深,我就去查了他的通话记录,发现最近一个星期电话呼入特别频繁,其中几个IP地址归属正是省内的几家知名猎头公司。”
“我担心是有人想要高薪挖走他,如果项目设计图继续由他主导,后期很可能存在泄露图纸的风险。”高震淣话音刚落,就见顾桓轻轻一抬眸,制止了自己。
顾桓神色不变:“无妨,由他们去。”
自顾桓接到蒋立亮邀约合作开始,顾桓已经循着这缕从崩塌的午夜酒吧窜出的浓郁火光,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阴沉疾风——既然蒋立亮敢明目张胆地和他叫板,必定是做了充足准备。
这小半年来,西湾省地产局势动荡不安,红利人人都想要,更何况未来前景一片朝阳,但许多人都苦于顾氏一家独大,兴冲冲来却抱憾而归——而现在,有了纪氏大张旗鼓地进军西湾省,和顾氏抢夺同一片市场份额,加之顾桓又是太子爷刚上位,地位不稳,多少人眼瞅着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扑腾扑腾地扎堆下来搅混水,只为分杯羹——然而,只悄悄掀开一角的阴云天空,潜藏的敌人仅仅会只有蒋立亮一个人这么简单吗?
高震淣不解地看向顾桓。
“吴师的水平怎么样,你我心里都清楚,好归好,但已经有些跟不上年轻人的审美,再者说,既然早晚要动他,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他走得有价值。”顾桓转着钢笔,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微微弯起的眼眸却笑得如狐狸,“不牺牲点小兵小将,怎么好钓出背后光吃人不叫唤的狗。”
高震淣瞬间了解了顾桓想法,面上却依然有些担忧:“但这样做牺牲会不会有点大?”
他小心翼翼地揣摩着顾桓脸色,犹豫一瞬,继续说:“真是一些小公司也就算了,但万一,是和咱们财力相差不大的纪氏呢?”
顾桓拿笔的动作登时一缓,想起那天餐桌上男人幽深至极的目光,回过神,语气里有一丝自己都未发觉的笃定:“不会。”
高震淣被历来都理性工作的顾桓脱口而出的感性回答弄得一懵,反应过来后,在心里叹口气,问出了深藏已久的问题:“您对纪总,是认真的吗?”
顾桓愣在了那。
许多不了解顾桓的人,对他的第一印象都会以为他是游戏人间的性格,毕竟,以顾桓的长相和家世,很难教人把他和专一纯情这样的字眼挂钩——而实际上,真实性格的顾桓对待感情一事懵懂且谨慎,长这么大,他不知道怎么样才算爱上一个人,但如果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见到这个人,想不计任何后果地去保护他,想这辈子只和他共葬于死亡的坟墓,大概,算是爱情吧。
他是这样想,可纪玦呢?他无从确定这个迷雾般琢磨不透的男人,对他到底是暧昧当了真,还是也相思入骨而不知——纪玦说已经有了喜欢和想要占有的人,这个人会是他吗?(注)
他也从不敢想象,以纪玦那般至冷的性格,爱上一个人时会是什么样子,那深埋在冰川底下的火山,是同样冰冷的沉寂还是倾尽全力的爆发。
顾桓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手里的钢笔,良久,才抬眸,模棱两可地回道:“我对我们之间的合作是认真的。”
高震淣依旧一脸忧虑,看着感情一事纯得跟个白纸似的所谓风流小王子,张张嘴,硬着头皮挑明:“小顾总,食/色//xing也乃人的本能,没什么执念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大不了,就多睡几次嘛,睡得多了这人自然就没什么吸引力了,可您想想,万一真走了心,两个人却没能走到最后,就像您昨晚告诉我的,以后工作中再见面了岂不是很尴尬?”(注)
高震淣说到后半句话时,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他在用这种一针见血的方式,劝诫顾桓不要陷进这场根本无法确定对方心意的暧昧游戏。
顾桓闻言,总是虚浮于表面的一层浅笑被倏然打碎,又极快重组,变成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是啊,他自己又何尝不清楚,他和纪玦本就身处拼得你死我活的敌对阵营,更何况,他迄今都还不够了解纪玦。
可无人知晓,这场游戏里顾桓早已动了真心,输得一塌涂地。
道理谁都懂,却依然无法掩饰爱的本能。
顾桓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脆弱一面,他收起钢笔,强行压回心底茫然酸楚的无措,故作轻松地一耸肩:“想什么呢,我又不像你,喜欢各种约,怎么可能会想着睡别人。”
他说完,就低下头,装作要工作的样子,对还想再说什么的高震淣一挥手,示意他出门。
高震淣见状,只好将满腹担忧重新咽回肚中,悄悄叹口气,带上门走了。
“吱呀”一声合拢的房门唤醒了顾桓怔怔出神的视线,他支着头,盯着那被自己视若珍宝的钢笔想了一会儿,少顷,懒懒地趴在桌子上——算了,感情这种事儿,不就是谁先动心谁认栽么?
只要纪玦肯迈出第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哪怕一路上都遍布荆棘和陷阱,他也会和着鲜血跑到纪玦跟前。(注)
顾桓磨着小虎牙,抓起钢笔,把还不加他微信的纪玦隔开戳了好几戳,许久,才将乱成毛线团的想法从脑中通通清空,打开电脑,开始起草和纪玦的合作协议。(注)
俩人之前商议,原定的转卖给纪玦的五分之一地皮继续由顾氏持有,双方联合开发,顾桓动作很快,没过一会儿就起草了初稿,在写到收益分配这一部分时,想也不想就按照顾氏合作过的项目中最高分配比例让利给纪玦,弄好以后,发给了纪玦助理。
一直等到晚上,顾桓才等来回复,只不过,出乎他意料的,对方并没有第一时间接收文件,而是反问他:你给我的小顾总的联系方式是真的吗?为什么一直添加好友不成功?
顾桓心说你还好意思问,我特么的以为你替你老板要的才发给你的,谁知道竟然是你要加我,老子的手机号会随随便便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吗?!
但顾桓依然礼貌得体地敷衍回复。
【Jenny】:可能是他太忙,没看到。
【Jesse】:小顾总不是不上班吗?怎么会忙。
【Jenny】:那可真是巧了,他最近和你们老板一样,也在忙着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