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极其敬业,保持着双腿被高高吊起的高难度挺尸状,胸前是一大片晕染的血包。他的旁边,被暴力摧毁的道具早已看不出原型,凋零地排成一圈圈不规则图形。
顾桓轻轻扬了扬眉,推测拿凶手牌的大概率是一个性格急躁热爱暴力美学的人,目光沿着安静的长廊环视一圈后,断定“凶手”还没走远。
他抬脚往左走,不想,纪玦恰好和他选择了反方向。
“铮——”,金属嗡鸣,犹如同心圆的手铐把俩人牢牢绑在一起,似是在提醒他们别忘记对方的存在。
顾桓和纪玦平日里都是说一不二的主,这会儿突然要配合另外一个人行动,心里难免有些不爽。
顾桓桀骜地一抬眸:“先听我的,再听你的。”
“如果是床//上,我不介意先听你的。”纪玦淡淡扫了他一眼,冷声道,“但现在是床//下,我只听我自己的。”
啧,口气不小。
顾桓身子前倾,眨也不眨地盯着纪玦淡色的嘴唇,许久,手指轻轻一抬,温柔地按在纪玦嘴唇上,不待他说话,就微仰起头,隔着指尖轻碰了一下:“好了,你现在可以把它看成,上//床的前戏。”
纪玦感觉到紧贴着自己嘴唇的手指温热,却远远比不得那片一触即放的唇瓣来得轻柔——纵然顾桓深谙点到为止的调//情戏码,根本没有碰上。
顾桓若无其事收回,隔着手指给了纪玦一个敷衍的吻后,就好似完成任务似的,准备转身。
纪玦一把拽回撩完就走的顾桓,垂下眼眸看他,一双永远如冰川般漠然的瞳孔深处,终于有了些许起伏,他低下头,在顾桓脖颈上用力咬了一口——像是品尝过罂/粟花的甜美,解了短暂的瘾,却换来愈发茫然和空虚的深渊。
纪玦力度不小,触碰的地方又太特殊,顾桓整个人猝不及防,已经身体先于大脑地做出反应,心跳加速,喉结不自觉地微微滚了几下。他清醒过来,诚实的生理反应被理智拉回一半,和想要揍纪玦的冲动纠缠在一起,犹如拧麻花似的开始互相较劲儿。
纪玦松开手,看清顾桓明显吃瘪的表情,突然笑了下:“顾警官,你的前戏水平太垃圾了。”
低沉的嗓音在顾桓耳边悠悠响起,清淡如初,他脸上的笑意却如冰雪融化后的极地,露出地面无一人见过的无边原野。
顾桓还是头次见纪玦露出这样的笑容,一愣,刚才还拧麻花的思绪瞬间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在这片原野上驰骋了一圈,等顾桓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纪玦拽着往最初想走的方向去——被咬一口的代价,倒是换回了纪玦的礼让。
顾桓脑壳现在有点痛,也不知道是被纪玦咬的,还是被他打一棍子再给个糖果的方式气的。
长廊尽头的一个屋子,隐隐约约传出些许声响——正如顾桓所料,“凶手”还没走远,只不过,房间里此刻一共有七个人,并不能直接判断哪个才是刚才的“凶手”玩家。
顾桓和纪玦推开门,几人正在展开一波激烈的讨论,决定要把谁先投出去。
“顾哥。”其中一个正是上次和顾桓他们一起玩德州/扑克的卫衣男生,外号程仔,他连忙站起,和顾桓打了声招呼,深灰色的巫师袍跟抹布似的,把沿路地面打扫干净。
顾桓随意“嗯”了一声,眼眸微眯,打量这几个被妆发遮盖得几乎要认不出谁是谁的富二代,与此同时,纪玦也默不作声地抬起头,将视线放到几人身上,眸光冷漠。
他俩是少有的穿着还算正常的两个玩家,突然一起出现,还都自带惹不起的大佬气质,房间里的几人瞬间跟按下静音键似的,哔哔消音。
少顷,顾桓往那一坐,轻轻抬了抬眼皮:“你们继续。”
纪玦挨着顾桓一起坐下,拖至身前的披风裹挟着无人看见的银色手铐,圈出了一抹暧昧而模糊的弧度,两只手在里面不可避免地再度碰到一起。
程仔扶了扶摇摇欲坠的长袍帽沿,主动开口:“顾哥,你们觉得这轮先投谁?”
冰凉的手似有若无地蹭着顾桓,在看不见的角落长出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顾桓一把捉住纪玦的手,泄愤似的抓了几下,提醒纪玦别蹭着自己,面上却依旧懒洋洋的,听到程仔发言,给他了一个鼓励性质的微笑。
程仔大受鼓舞:“我投的话还是会投阿森,老感觉他怪怪的——别问我原因,我做事都凭直觉。”
而此时,纪玦反客为主地握住顾桓不安分的手指,在他纤长的关节上轻轻捏了捏,以这种方式和顾桓无声挑衅。
被程仔提到的阿森乖巧抬头,水滴状的红色渍迹在两只熊猫眼下由深变浅,晕满苍白的一张脸,他咧嘴一笑:“程仔,别被表面装扮糊弄了,我可不是凶手。”他边说边无意识地拨弄着一侧衣襟,轻轻咽了口唾液。
顾桓抬眸,随意瞥了他一眼,和纪玦冷冷淡淡的眼神于半空中交织凝聚,最后同时落到了阿森衣服两侧一高一低的垫肩上。
阿森话音未落,另外一个人已经着急插话道:“行了,你们爱信不信,反正老子拿的不是杀手牌。”他翘着二郎腿,黑白色的骑士装被他大喇喇一敞,尖头皮靴连着粗壮的小腿肌,跟患了帕金森似的一直在抖。
顾桓正在纪玦掌心嚣张撩拨的手指倏地一顿,和纪玦同时抬眸,盯着骑士男不动声色地打量,随即,顾桓像是感到索然无趣似的,收回了手。
“怎么,难道我们七个人都是好人?”程仔嚷嚷,“而且照你们这说法,那就是顾哥和纪哥俩人中间有一个是凶手咯?”
他话音刚落,全场焦点瞬间集中到了顾桓和纪玦身上—没人敢随意猜测他俩身份,这会儿被心直口快的程仔先行捅破以后,倒都哼哼着默认了。
顾桓笑容不变,插在兜里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微型道具枪,身子往后一靠:“我要是凶手,不会搞那么血腥,看着影响美观。”
“对啊!”程仔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谁不知道顾哥喜欢小清新的调调,还有洁癖,刚才的现场跟狗啃屎似的,不像顾哥风格。”
清新调调,有洁癖?纪玦无声地勾了勾唇,手指捻着指腹慢慢摩//挲着,似是要把那个所谓的走清新调调的洁癖主人、残留在他指尖上的体温,一点一点地揉进自己血液里。
程仔说完,几个实打实拿了好人牌的墙头草玩家,对顾桓的怀疑顿时去了多半,但是,这并不代表纪玦也能享受相同待遇——纪玦本来就不算他们圈子里的人,大家都对他知之甚少,再加上纪玦长得跟冰山雕琢似的,走哪儿都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气质,怎么看都像拿杀手牌的天选之子。
众人齐齐看向纪玦,等他为自己辩解,没曾想,纪玦只是抬起一只手,轻轻扶了扶眼镜,就又再度把手插入口袋,看样子似乎并不打算和大家解释什么。
“半个小时之内,结束游戏,好人方胜。”纪玦抬眸,眼神淡漠地扫过众人,冷声说,“如果我没做到,再怀疑我是凶手也不迟。”
这话一出,众人登时面面相觑,呆立当场。
顾桓玩味儿地一挑眉,和纪玦同时起身,俩人非常默契地保持着同一步伐频率,在走出这个房间时,机械的法官播报音从耳机里传来,清晰送入各个玩家耳中。
“玩家小K、玩家阿森出局,距离游戏结束,还有四十分钟。”
玩家小K,正是刚才穿骑士装,试图隐藏在平民中蒙混过关的凶手牌玩家——七人之中,顾桓可以确信阿森也是拿的凶手牌,但当时手里只有一发道具子弹、只能干掉一个人的顾桓,只能选择离他最近的小K下手——那么,另外一个人,是被谁干掉的?
顾桓并不认为单靠程仔的直觉就能煽动别人投出阿森,更何况,这还是根本没有什么线索的第一轮,想到这,顾桓下意识地朝纪玦看去,一双微微挑起的眼眸沿着纪玦的冰川脸轻轻扫了一圈,若有所思。
纪玦却仿佛对此毫无察觉,掌心紧紧包裹着顾桓手腕,继续往交叉道口的另一方向走。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顾桓忍不住蹙了下眉,此时才清楚纪玦为什么执意要来这里——太安静了,整条迷宫长廊像是嵌入了画板,安静得让人觉得可疑。
纪玦在一间暗红色房门前停下脚,推开门。
他们头顶,门框正中央的十字架沉默伫立着,凝望远方,房门伴着吱呀一下的枯叶破碎声,重又合拢,房间内,四盏昏暗如冥河的壁灯幽幽闪烁,分列四角。
这是一间被布置成中世纪教堂风的密室,彩色的花窗玻璃布满穹顶,无声无息地从高处俯瞰来人,应和着仿佛永远不会熄灭的幽暗灯光,在壁画上投射出了两条狭长的斑驳黑影,紧接着,一排排制作精美的仿真鸽子和雄鹰,在顾桓他们走过时,自动合拢双翅。
周遭安静,恍若有一丝说不出的古怪。
然而,顾桓和纪玦俩人沿着偌大的房间检查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俩人对视一眼后,同时猜想是不是自己过于大惊小怪了,关上门,正要离开之际,顾桓突然被纪玦一把拽回,“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