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折个中,先全发给余敬之,让他定夺。
余敬之动作利落,分分钟就挑好五张图片,风格各异,确实是耗时费力的作品,粟烈也印象深刻。
粟烈有意找茬,故意回道:才几分钟啊,你有认真看吗。摸底考试欸,考砸很丢人的。
一条鱼:这些蛋糕全是在我家做的,光是我当监工和试吃员的就有七成,谁还能比我这个旁观者看得更清?
呦,还拽上了。粟烈先没回复,把五张图发给助教,他才回道:答案已上传,请耐心等待成绩。
等待时间,两人闲聊。
正讲到过几天降温要多穿点,粟烈突然想到节气小雪。
小雪那天是余敬之妈妈李美红的生日,往年余敬之这个节点都会让他陪着去买生日礼物,再寄到李美红居住的城市梨城。
可今年余敬之迟迟不提,似乎是忘了。
小树:最近我行程安排得很满啊,要约赶紧约啊
一条鱼:今年不买礼物,改发红包
小树:???为啥啊,发红包多土,和你视金钱如粪土的气质一点都不搭
小树:你这么敷衍,阿姨肯定会不高兴的
粟烈回复完忍不住发散思维,猜想余敬之不买礼物的真正原因。可他猜来猜去都没想到贴合的理由。
余家父母离婚后,余敬之曾经跟过李美红一阵,后来她再婚怀孕,说是分不出时间照料,又把余敬之推给余先文。当时余先文手里有重要项目,没办法,只能让他住寄宿学校,周末到养老院找爷爷玩。
他们母子俩关系生疏,粟烈是知道的。但余敬之一向周到,即使心中不满,礼数都是到位的。
难不成,母子吵架了?可他没发现余敬之最近心情有异动啊。
思绪飞扬,手机嗡一声,粟烈忙不迭收回杂念。看到消息,他眼睛都瞪圆了,飙出一句“我靠”。
一条鱼:钱我是存着给未来一半折腾的,当然不能随便用
小树:【气到吐血.GIF】
小树:石学长撩妹秀恩爱是浑然天成,你是生搬硬套!放着高冷男神的人设你不要,非得走油腻路线,你有毛病啊?!
小树:还有,你想撩妹撩汉你找别人去,别在我面前瞎显摆,更别拿我当试验品,再发老子把你拉黑!
劈里啪啦发一通,粟烈把手机往被子上扔,胸膛起伏明显。一次又一次,真当他是植物人啊。
隔壁床友赵小虎及时发现异常,探出脑袋问:“小树哥,你怎么了?”
“没事。”粟烈顺口说。对上赵小虎明显不相信的眼神,他舔了下干燥的唇,说道:“……和人聊天,他疯言疯语,戳我痛点上了。”
“噢,”赵小虎似懂非懂,“那你的痛点是啥啊?”
粟烈靠墙坐着,瞥他一眼。
赵小虎拉高被子,只露出毛茸茸的头发和无辜的眼神:“我怕自己口无遮拦也戳上。”
“能说的痛不算痛,”粟烈垂头,“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小虎子你乖乖睡觉吧。”
“你不说怎么知道没人明白?”对面的陶文抬眼,“你说说看,说不定我们能帮你除痛根?”
粟烈没料到陶文会插进话题,他瞬时联想到在黛山时他许下的承诺。
他说好会将与骆清湖的事情讲清楚的,他迟迟没提,陶文也当这事没发生。
清清嗓子,他把冯阳阳喊上,说要讲重要的事。
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粟烈有点心慌,手紧张地互掐,正要开口,手机响了。
陶文挑眉,让他先接再讲。
看着余敬之三字,粟烈点了拒接,再关静音。
将手机盖上,他咬牙,简单快速地讲明:“骆清湖搬走不是因为我两有矛盾,是、是……是因为我拒绝了他的表白,他觉得难堪才搬走的。”
粟烈不敢抬头看三人的眼神,特别是陶文的,他总觉着陶文的眼神能看透一切,甚至是他对余敬之深藏的爱意。
他紧接着说:“骆清湖是同性恋,我也是……一直没告诉你们,是因为我没想好怎么说,对不起。要打要骂都行,请客吃饭也行,我都听你们的!”
说完,他举起手机,弱弱道:“你们消化一下,我先去回个电话。”
走到阳台,把门锁上,粟烈长舒两口气才从方才的情绪中出来,接了余敬之拨来的第三个电话。
“真生气了?”余敬之说,“我就是开个玩笑,没有瞎显摆,更没有把你当试验品。”他的声音比秋风还要轻柔,应该是真怕粟烈动真格的生气。他恳求道:“我保证以后不说了,这一次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行吗?”
粟烈望着底下昏黄的路灯,脚尖踢护栏:“我是幼儿园最帅气的小朋友。”
换而言之,他不想大人有大量。余敬之听懂他言中之意,试探地问:“那带小朋友去吃他最爱吃的火锅,小朋友还会生气吗?”
“小朋友是馋嘴,不是傻。”粟烈嘟嘟囔囔,“你想转移话题也别拿这事刺激我,我受不了……你和阿姨的事我又没想多问,你不用这样防着我。”
“我没防你,我就是没想好该怎么说……”
这话粟烈有些耳熟,他才发觉,几分钟前,他也是这么和冯阳阳他们解释的。理由是没想到,扔下的却是重磅炸弹。
沉默一瞬,余敬之又开口,声音语调连带着气息都变得倦怠:“我出柜的事我妈接受不了,在和我冷战,我不想妥协,更不想你帮忙精心挑选的礼物被她熟视无睹。小树……我从没防过你,她也不值得。”
轻柔的风倏地萧瑟,光裸的上身吹起鸡皮疙瘩,粟烈轻轻地抽抽鼻子:“幼儿园小朋友就是幼稚,等上了小学就不会说傻话了。”
事情告一段落,挂完电话后粟烈转身,着实被隔着阳台玻璃门守着的三位吓了一跳。
他抚抚胸口,去拉阳台门。拉了两下,没动,从里面锁住了。
“?”粟烈拧眉,“干嘛呢?快开门,这风吹得凉飕飕的。”
冯阳阳双手环胸,横眉怒目道:“不开。不老实交代你就外面过夜吧!小骗子。”
“交代个屁,快开门。”
粟烈没好气,不想和冯阳阳闹,眼神求助赵小虎和陶文,结果两人毫无反应。他这才明白,这三人背着他排好了戏码,这是要隔着玻璃门审问犯人啊,身后还有寒风酷刑逼供。
冯阳阳起头,先问:“骆清湖是什么时候追你的?什么时候告白的?”
赵小虎接上:“你是什么时候拒绝他的?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陶文垫底:“他最近故意招你,是想重新追你?”
冯阳阳又说:“把你的感情史全交代清楚,不然,今晚咱都别睡了。”
僵持几分钟,粟烈是真受不住了,败下阵来,一一交代清楚,就差写八百字小作文了。唯独简述的是他当前的情感状况,他只说有喜欢的人,其它一律不说。
三人也没想追根究底,知道他和骆清湖纠葛的来龙去脉就够了。
开门,放粟烈。他一进来对三人就是一顿暴揍,还威胁明天要是因为吹风感冒了,他非得让他们三当牛做马地伺候。
回到温暖的被窝,粟烈点开微信,助教回了消息。
沈助教:抱歉,刚刚有事在忙。你的审美很好,颜色搭配赏心悦目,但裱花和抹面有所欠缺,先到B班练练基础工。
啊啊啊啊啊,粟烈气得想捶床。
截图发给余敬之,再连一排的感叹号表达心情。他委屈地打字——
小树:小朋友太难过了,要有人请客吃火锅才能好
☆、第 17 章
即使心里对分班有一万个不服,粟烈还是忍了,乖乖按照B班的上课时间报到。
第一堂课落在周六下午,恰巧也是节气小雪。
余敬之休息,充当司机一职,他瞥一眼副驾驶的粟烈,问道:“还难受呢,你火锅不是吃的挺开心的嘛。”
粟烈搓搓练习微笑已经笑僵的脸,说:“所以我在努力克服不爽,假装愉快地接受B班。”他嘴角向上勾出一道弧,露出白牙,星眼眨呀眨,“这个笑看起来真诚吗?”
“真诚,”余敬之点头,“牙再白点可以去拍广告了。”
“切——”粟烈听出他的敷衍,也懒得和他计较,嗅嗅衣领火锅味,好在不重。他老妈子似的提醒:“上完课我坐公交回家,你记得给阿姨打电话,顺便替我祝她生日快乐,越活越年轻。”
余敬之扯出一抹笑,低声喃喃:“她是越活越固执。”
家庭私事粟烈不好插手,没再多言,到了目的地,他挥挥手下车。
余敬之没有马上回家,他沿着繁华的街道绕圈。缓慢地行驶,重复地等红路灯,听着汽车轰鸣,望着路人行走。
他不在这座城市出生,他的父母不在这座城市常住,他却在这里,找到家的归属感。
停好车,他沿着江边公园一路散步,盘算着时间,在一丛红色茶花旁的石凳坐下,点开通讯录,通话时间显示为一个月前。
李美红的彩铃是一首很欢快的歌,在第二遍播放时接通。余敬之垂头去拨野草,哑声喊:“……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