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宁停顿片刻,又问一遍:“所以他现在不缠着你了,不是好事吗?”
晏江何没立刻说话,这时候调酒师回来了,往他俩跟前放下两杯酒。
颜色不一样。一红一黄,钟宁将澄黄色的那杯推去晏江何那边。
晏江何的手指敲了敲杯壁:“虽然喜欢男的女的都正常,但话说出花来,也总归不一样。”
晏江何:“钟宁,我活了三十年,真的从来没想过要和一个男人共度余生。”
钟宁一口气没喘好,憋在那里没敢动。他连忙端起杯子灌一大口酒压惊。
钟宁咂摸不清晏江何话里到底有几层意思:“江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钟宁怕捅错,更怕捅破,就听他指尖哆嗦着敲窗户纸:“照你这意思,张淙就差在性别上。他要是个女的,你是不是早给他拐床上去了?”
晏江何两口酒滚下喉咙,突然乐了一声,流氓道:“别说,要是有女的像他那样,还真是特别带劲儿。”
晏江何胸口漏空半寸,手中稳稳当当放下杯子,看着钟宁说:“但凡喜欢女的,都要被迷死吧?”
“放屁。”钟宁立时反手往晏江何肩头抽一巴掌,却死活笑不出来,“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也是。”晏江何挨打也不在意,叹口气,“他谁都不是,是张淙。”
他是张淙。正因为是张淙,他才这样。换谁都不一样。
钟宁:“......”
两人很久没再说话。耳边的音乐转换,晏江何听着很熟悉,却想不起来是什么歌。
等晏江何一杯酒喝完,钟宁才终于笑一笑问他:“你开车了吗?”
“开了。”
钟宁:“那又要酒驾了。”
晏江何也笑起来:“是啊,被抓了我们就绝交吧。”
“成。”钟宁点点头,斜眼看晏江何那边的酒杯,“这杯酒好喝吗?”
“味道不错。”晏江何赞许道。他的确没什么心情,但舌头还没木,虽然不走心,也能喝出味道。
“不觉得熟悉吗?”钟宁歪头看晏江何,“张淙之前调的那个,百香果的酒。我给它上酒单了。”
晏江何没吭声,默默盯着喝光的杯子,能瞅见杯底的残留,他听到钟宁继续说:“张淙自己起的名字,这杯酒叫‘痴心妄想’。”
“......什么破名儿。”晏江何表情一拧,嘴里软硬难分地骂道,“痴心妄想,死有余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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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来解释了。钟老板给晏哥上淙淙的酒不是助攻,他说的很清楚了。钟宁看到端倪,他希望晏江何想清楚。还有晏哥再坦荡也是要多琢磨的。生活很难。
另外乖孩子一定不要酒驾,先揍晏哥一顿,再抽钟宁一巴掌,完毕。
第85章 叫人念念不忘
张淙的确死有余辜。晏江何认为,张淙不但是死有余辜,他甚至应该鞭尸,应该被拉去主干道上车裂。
不知道张淙拧歪了哪条大动脉,他活腻味了,连超度都放弃了。张淙不仅十一没回家,元旦没回家。这下放了寒假,他照旧不回家。春节都不回家。
晏江何被气得全身绑满炸药包,只要下班回家,脱下一身白大褂,就要开始引爆。他成日在家里抓晏美瞳撒癔症,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吓唬得猫尾巴都不敢乱动。
晏江何又学会了特意瞪手机,可惜手机屏幕瞪不穿,他也收不到张淙的任何消息。一个多月以来,张淙于他,一反黏黏糊糊的倒霉常态,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但仅仅是于他。比如周平楠每半个月左右就会收到张淙的电话问候,非常规律。春节前张淙也跟周平楠说过:“今年不回去了,寒假这边有实习工作。顺便给叔叔带好。”
晏江何听完这腔转述,好悬没少教,朝自己亲妈炸脾气——给叔叔带好?那混账东西怎么不过来给他下跪磕头?
晏江何甚至还想,张淙是不是谁都联系,连陶静仪说不定都会联系,唯独不联系他?
到腊月三十这一天,张淙依旧连个影子都没有。晏江何今天有班,晚上才从医院下班,出医院便赶去周平楠的饭桌上吃饺子。
腊月三十,除夕。也是张淙的生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碰上闰年多饶一天,仅这天是他生日。
晏江何进家门之前窝在车里,眼瞅周围家家灯火通明,他掏出手机,竟给张淙打了个电话。
近乎半年了,这是晏江何第一次主动给张淙打电话。或许是这个电话打得太过久违,接通时,晏江何居然下意识深深提起一口气来。
晏江何耳边听着通话的“嘟嘟”声,脑子里又控制不住地琢磨起来,第一句要说什么?
是劈头盖脸地质问“谁给你的胆子不回家?”,是先骂一句“小兔崽子你是不是皮痒了?”,还是先说一声——“生日快乐。”
晏江何从会打电话开始,还从来没有哪通电话打得这么费劲过。而尽管他很费劲,这电话还是没打成。
因为张淙没接。
晏江何听见电话声断了,干巴巴地冷哼一声。他手上掐着手机,利索地开门下车,棉衣里拥裹热气,钻进冷风,又挤堆毛病。
“行,可真行。”晏江何风风火火往爹妈家走,搁楼梯上继续骂咧,“有种从此滚蛋,别再让我看见你。”
晏江何刚骂完,手机在手里紧接着“叮”了一声,又震了两下。
晏江何皱眉低头看,然后站楼梯口懵了。
是一条转账信息。晏江何将屏幕的光调亮了一些,瞪大眼去瞅,翻来覆去看过不下十遍。
晏江何记不住张淙的账户,他连自己的都记不住,但从很早开始,他就让张淙去办了张卡,每个月月初都会往里头打钱,生活费学费什么的。就算他们之间的关系闹成狗屁,晏江何也一直没断过张淙的经济。
时间长了,晏江何再不走心,也记得张淙的卡号后几位长什么样。尤其他又翻出早前自己的转账信息做对比。
晏江何不得不确定,是张淙在往他这里打钱。
那混蛋玩意不理他,居然给他打钱。到底唱的哪出?
而更令晏江何头疼的是,晏江何仔细去瞪信息上的金额,差点抬手将钢化膜抠下来,免得那透明玩意遮挡视线。
他是不是瞎了?
张淙给他打的这笔钱,比他这个月月初打过去的还要整整翻两倍。
晏江何虽然惯着张淙,但并非富得流油,没什么特殊需要,他给张淙的钱都是有数的。
——所以,张淙哪来的钱?
北京是帝都,物价高,花销肯定比这边要大。张淙一个学生,他这是要翻天?
晏江何脑浆子被搅和得稀烂,脖梗上只能擎起一张不招人待见的要账脸,就这么进了自己家门。
可惜更烦人的还在后头,晏江何鞋还没脱完,除了听到晏来财的蠢吠,还有周平楠关切的话语:“那你自己在那边一定要注意,你住哪啊?”
晏江何眉梢一蹦,心头陡然滚上一种微妙的感觉。
“江何回来了。”晏涛说。
周平楠立刻提高声音:“哎,对,晏江何回来了,张淙,你跟他说吗?”
晏江何差点将拖鞋踢晏来财的狗脸上。
周平楠:“啊,说过了。行,那就先挂了吧。对了,阿姨忘了说了。张淙,生日快乐。那边工作完了还是找时间回来一趟,叔叔阿姨都想你了。”
晏江何:“......”
说过了?张淙与他说过个屁,说的什么?谱挺大,工商银行什么时候成张淙的代言人了?
周平楠挂了电话,立刻扭头数落晏江何:“你怎么才回来?”
晏涛啧了一声,因感同身受,忍不住替儿子伸冤:“医院忙呗,你又不是不知道江何的工作性质。”
周平楠撇了撇嘴,没再吭声,腿上倒是勤快,赶快进厨房给晏江何盛饺子汤。
晏江何沉默着看了一圈,舅舅舅妈已经走了,表姐夫也不在,估计是送他们回去了。宁杭杭趴在周倩腿上,困得眯眼睛,正朝他直乐。
晏江何凑过去,先在小丫头脸上搓了一把:“乖。”
他又看周倩:“姐夫送舅舅舅妈了?”
“嗯,杭杭非说要等你,就没一起走。他等会儿回来接我们娘俩。”周倩笑起来,“你累一天了,赶紧坐下歇着吧。”
晏江何没再说什么,就再拽了一下宁杭杭的辫子,没别的心情。正巧周平楠的饺子汤上来了,他便心不在焉地吃吃喝喝。
表姐夫不久就回来了,周倩穿好外衣,准备带着宁杭杭回家。宁杭杭搁门口,鞋穿好一只又脱下来,她凑到晏江何眼前,神秘兮兮地从兜里掏出两盒旺仔牛奶:“舅舅,小舅舅呢?他今天不是过生日吗?我有点想他了。”
晏江何:“......”
晏江何接过旺仔牛奶,放在桌上:“小舅舅有事,今天不回来。”
宁杭杭“哦”了一声,不乐意地嘟起嘴,打过一个哈欠又乐起来,跑进周倩怀里要抱着。
晏江何扭脸看桌上的旺仔牛奶,保不齐有些神志不清。
——小孩子最大的好处,就是童心若是牵挂上,便跟甜牛奶一样,而打个哈欠睡一觉,她也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