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云蕾去了国外留学。可没几年两人却分手了。云蕾三年半前从国外学成归来,居然有点想跟晏江何重修旧好的意思,但晏江何倒是成了一头倔驴,对人家爱答不理的。
周平楠一直觉得晏江何心里还有云蕾,不然这几年也没看他正经找过谁,相亲也是能推就推,不能推就凑数,从没对什么人上过心,可偏偏他又跟八匹马拉不回头一样不肯死灰复燃,看得人格外着急。
宁杭杭一口一口吃着晏江何给他捣碎的饺子,小脸儿上眉开眼笑。
晏江何把小姑娘脑袋上支楞起来的一撮头发压下去,手一顿又给揪了起来,笑得差点儿呛着。
周倩:“……”
她这弟弟实在有些让人摸不清楚,上来阵儿细致入微,上来阵儿又像个神经病,能把人给各样死。
一顿饺子吃得晏江何非常愉快。他吃饱喝足,为了避免亲妈的唠叨,桌子不收,碗也不洗,大爷一样在宁杭杭脸蛋儿上亲了一口就赶紧走了。
大概是刚从家里出来,他裹着一身的热乎,等车的功夫都没能消耗。所以挤上堪比沙丁鱼罐头的公车时,晏江何瞬间冒了一身汗。
毛衣领子糊在脖子上,难受得很,晏江何转了转脖颈,眼睛偶然间瞥见了个人。
下/身被挡着看不清楚,但是上身那件铆钉夹克非常熟悉,就冲这件衣服,这人就特别像往自己裤/裆上扔棒棒糖的那只小鳖犊子。
晏江何又往上看了眼脑袋,不是杀马特,是劳改犯一样的板寸。他就又不确定了。只是下一秒,他看见这劳改犯的手伸了出来,看意思,是想探向前面一个男人的大衣兜。
第6章 “你晏哥。”
张淙从理发店出来就站在公交站牌等车,他撕了眉毛顶上的创可贴扔垃圾桶,没了长刘海,视线都清明了。
于是,他这一对儿清明的视线就开始精细着观打六路。——那个穿大衣的男的,从他翻钱包找公交卡开始,张淙就盯上他了。他眼尖得瞅到那男人钱包里有一沓红彤彤的大票。
车来了,那男人上了车,张淙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从兜里摸出一张纸币一个硬币,投了两块钱。
大概是拜下雪所赐,公车里的人特别多,张淙挤来挤去挤了半天,中途毫不客气踩了三只脚,终于挤到了那男人身后。
这男人侧身对着他。张淙冰凉的手攥了个拳头,然后他修长的手指伸开,神不知鬼不觉的,他慢慢把手伸向男人的外衣兜——他看得清楚,这男的钱包就放在左边兜里。
公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张淙身子猛地一晃,差点儿没一鼻梁磕扶手栏杆上,周围立马一阵躁动,细细碎碎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机会。张淙深吸一口气,手马上就要伸进男人兜里了,手腕却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
那劲儿不算特别大,但这一瞬间张淙一阵头皮发麻,从胃里翻滚上一股子强烈的恶心感,他喉结滚了滚,眼眶倏得通红,好悬没当时吐出来。
张淙皱着眉头垂眼看,自己的手腕被扣得紧紧的,这是一只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沉稳有力,掌心温热。
这只手猛地发力,一把将张淙拽了过去!车里拥挤,张淙本来就犯恶心,被这么一拽眼前炸开一片金光灿烂,一脑袋磕上了旁边的一个姑娘。
“哎!”姑娘二十出头,被张淙一脑瓜砸了后脑勺,吓得够呛。
“对不起。”
张淙稀里糊涂被拽到了男人身边,他就听这死死扣着他“罪证”的男人声音低沉熟稔着开腔:“对不起,这是我弟弟。”
“……”张淙抬头看了一眼,这侧脸实在太眼熟。他此刻就像肚皮里装了炸药,下一秒五脏六腑便能火爆得血肉模糊,他心想,“去你妈的弟弟。”
那姑娘应是挺好说话,或者晏江何的态度实在太好,又端着一张特别像样的脸,那歉意掂起来捏一捏,一汪的温柔都能裹着热气儿流出来。
广播开始报站,车停了。虽然这并不是晏江何要下的那一站,但那个穿着大衣没被张淙偷成的男人正往这边看。
晏江何看了张淙一眼,拽着他就下车:“跟我下来。”
“……”张淙闭了闭眼,由着晏江何将他拖下车,没反抗。或者说他根本没那个力气反抗,直到下了车,被冷空气灌通了整个呼吸道,张淙才猛地侧过头一通咳。
大概是肺咳裂了,他倒了口凉气,终于缓了过来。
张淙脸色非常差,很不忿地盯着对面的晏江何:“你有病?”
两人在马路牙子上对峙。
晏江何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距离路见不平的侠肝义胆挺远,大概属于八竿子都揍不出一个屁来。
他之所以会把张淙拽下车,主要还是因为他认识张淙,还送过他回家,好歹的,不算交情,也算缘分了。更别提这瘪犊子一根棒棒糖砸他裤/裆上。
晏江何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一身的冻死鬼缺弦行头没什么变化,白天透亮,这么看他还的确是个好架子。肩宽背直,就是太不是玩意儿。
“杀马特”改成了“劳改犯”,晏江何觉得顺眼多了。平头这东西,一般男生弄很难能得好模样,但脸长得带劲的就不一样了。对面这脸骨架长得特别分明突出,这一看过去非常利索,是个挺有狠劲儿的“劳改犯”。
晏江何笑笑,伸手象征性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回应道:“没病,体温正常。”
“……”张淙张了张嘴,发现接不上茬。除了想揍他,就是想揍他。
晏江何眯缝了一下眼睛,瞧见张淙眉毛上有一小块格外白嫩,还微微泛着红,一看就是伤口新长上不久。
“哎,别跟路边杵着,你过来。”晏江何把他往后拽了拽。
两人站在一棵大树底下。张淙吐出一口气,从兜里摸出了根烟想点,被晏江何一把抢过去折断。
晏江何走了两步,把断成两截儿股的烟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然后又走了回来。张淙全程没说话,盯着他看,同时把手骨节捏得嘎嘣响。
“别老捏。总捏骨节会变大,手就不好看了。”晏江何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衣领子。
张淙的手顿了顿,没再捏了,他面无表情,盯着晏江何的眼睛倒是一眨不眨。
“跟哥说话,不能抽烟,不礼貌。”晏江何又说。
“有病。”张淙下了诊断。
张淙:“怎么着,这位大爷,想带我去警察局投案自首吗?”
晏江何一听就乐了:“你倒是诚实。”
也不知道是哪个词儿扎到了张淙,他立马皱起眉头,胃里那股恶心劲儿又压不住要翻上来。
“别这个表情。”晏江何琢磨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淡了。
也就是张淙现在这张明眼看着就在“犯恶心”的脸,他觉得这孩子灌点药真能回光返照一把,才多歪歪了两句:“偷钱和诚实并不完全矛盾。行为不一定就能把精神品格全表达出来。”
“去你…...”骂了一半张淙想起了晏江何那句“关我妈屁事”,于是把“妈”吞了回去。
张淙:“…...的。”
“哎。”晏江何抹了一下嘴,差点没笑出声。
张淙:“有本事你拷我去吃牢饭。”
“你少跟我逗咳嗽。”晏江何的脸冷了下来,“信不信我拉你去查监控?”
“查啊。”张淙哼了一声,一副不着调的德行,“不过未成年人盗窃未遂算犯罪吗?”
“未成年人?”晏江何把张淙从下往上看了看,就这模样,就算未成年,也差不多快成年了。
他又问:“你妈呢?由着你上街偷钱?”
张淙眼珠子都没稀罕转一下:“断绝母子关系了。”
“…...你爸呢?”
“断绝父子关系了。”
“……”晏江何嘴角一抽,“小兔崽子,还没完没了了?住着高档小区出来偷钱?还断绝关系?”
晏江何抬腿踹了他一脚,心里找到了答案:“跟爹妈吵架了吧,零花钱不够了?偷钱好去Azure耍猴?”
“大爷。”张淙这回从兜里掏出了根棒棒糖撕开吃了,“您贵姓?”
“看面相,是姓闲吧。”张淙说。
晏江何一看他手里的棒棒糖就来气,他皮笑肉不笑:“姓晏。”
“而且。”晏江何指了指自己,“不是大爷,是哥,你晏哥,晏哥哥。”
“……”张淙点了点头,后槽牙一用劲儿把糖球给咬碎了。他突然走上前一步,一脚蹬上了晏江何的小腿!
“靠!”晏江何被他踹得腿肚子钻上劲儿发麻,“小兔崽子!”
张淙拔腿就跑,晏江何立马就想追过去,这时候街头突然传来了几声叫喊。
“这老太太怎么突然就倒了啊?”
“不是我撞的,我没撞!”
“这敢不敢扶啊?不是碰瓷儿吧!”
“哎你先别动她!看她那样是不是心脏病啊?天啊,不然打120吧。”
“......”晏江何瞅着面前飞快逃跑的背影,觉得鼻腔里都要喷火。
他啧了一声,皱着眉头赶紧转身朝街头跑了过去,裤子上被张淙踹上的土都没来得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