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张淙乐了,他盯着汤福星下/面看了一眼,慢慢站起来:“那还真的不是一个尺寸。”
“……”汤福星瞪他半天,声音都走调了,高调骂了一句,“我去你大爷啊张淙!”
张淙把衣服穿上了:“真没想到你好这口,我就是没大爷,不然肯定嫁你。”
“……我..….”汤福星说不过他,差点没被气进雪地里,叹了口气说道,“是去,不是娶。”
“嗯。”张淙心不在焉应了一声。
汤福星这衣服袖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短,手腕全都露出来了。肩膀那儿还特别紧,张淙穿上以后就觉得自己跟个唱戏的似的,一举一动都像在表演提线木偶。
“先将就吧。”汤福星看了他一眼,“不是,你冬天衣服呢?”
“不知道。”张淙说。
“…...行吧。”汤福星啧了一声,又把之前从自己桌子上拿下来的纸条递给了张淙,“就知道你得过来要。问你班学生了,今儿没有卷子,就留了习题集上的题目。”
纸条上记着今天的作业。当然,这作业不是汤福星他们班的,是张淙他们班的。别看张淙今儿没去上课,但汤福星知道张淙肯定会要,所以放学的时候专门去给他拿的作业单。
张淙不是什么好货,他从头到脚每一根毛都不像会好好学习的那一派。但有句话说的实在妙——人不可貌相。
六中虽然算不上什么好学校,但还是稀罕着养了点儿凤毛麟角。张淙不才,就是那所谓的一个角,他的成绩,平均排名能稳在全校理科前五。
虽然神奇,但张淙不是天才,并没有没那么玄乎。他这成绩还真都是自己实打实学出来的。
他逃课打架不干好事,但他真的会老老实实做作业,逃课的时候落下知识点不会,他也有自己的招,汤福星都服了他了——张淙会去网吧,上网盗免费教学视频看。
张淙这鳖玩意儿大概是邪药灌多了。他明明长了个校霸的德行,却有个学霸的成绩。所以就他这副胚子,可想而知,简直让全校的师生都恨透了。
但这里面不包括汤福星。汤福星跟他打小就认识,他知道张淙一直以来都是“好”学生。甚至这混账东西的中考成绩,更是比六中的录取分数线高了整整四十分,都能够上省重点的实验班了。
汤福星当初问他为什么报六中,他记得清楚,那会儿张淙笑了笑,说:“省重点太远了,张汉马让我报六中,离家近,中午晚上好回去给他做饭。”
汤福星立马就问了一嘴:“你会给他做饭吗?”
而张淙眼底的光晕都笑开了,他说:“让他自己喝耗子药充饥去吧。”
张淙肯定不会给张汉马做饭,但很奇怪,张淙真的报了六中,顺带把家里面唯一的一口铁锅给砸了。
张淙挥了挥手里的作业单子,朝汤福星说:“谢了,我先走了。”
“哎,等等。”汤福星立马叫住了他,从兜里掏出那五百块钱,“拿着。”
张淙没说话,只是微微侧着头盯着他看,眼睛里不知道包含着些什么玩意儿,反正弄得汤福星头皮发麻,他就觉得张淙下一秒就能过来朝自己的脸给一拳头。
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汤福星猛地嗷了一嗓子:“我零花钱,不是我妈的。我自己攒的!”
张淙又看了他一会儿,眼中让汤福星头皮发麻的玩意儿没了:“哦。”
张淙顿了顿,把钱揣进了兜里:“周末我来店里帮忙。”
“不是,你来店里干嘛啊?医院那边...…”汤福星的下文被张淙一个冷眼瞪没了。
“哎…...行吧。”汤福星想想又觉得不对,“但这钱是我的,不是我妈的,你来店里帮忙干嘛啊?”
“我会还你。”张淙说,“帮忙是帮忙。”
“不是,张淙..….”
“少废话。”张淙终于被他各样烦了,“死胖子话真多。”
他说完转身就走。
汤福星搓了把脸,叹了口气,也转身回去,边走边嘟囔了一句:“你就折腾吧,扛,看你他妈能扛到什么时候,傻/逼!”
学医指定要后悔,这话真不是没有道理。
晏江何现在就后悔得要命。——调休的美好时光,抓了个“劳改犯”还没教育明白,大道上摔下来个心肌梗塞的老太太,直接给他拽回了医院,然后立马又被胸外科抓了壮丁,紧急会诊救活了一位大喀血患者。他撅着屁股抬不起头,憋气忙到了晚上。
这会儿,好不容易消停了,晏江何正在走廊散步,同时抻着自己的腰,却听着身后病房里叽叽喳喳叨叨个不停。
晏江何只觉得要被烦死,于是直接走了进去。
正巧这屋里坐着心梗的老太太,老太太的女儿坐在床边,眼泪都要下来了:“妈!你怎么就自己出去了!药也不带着!这要是出了什么事…...”
“别废话了行么,这位女儿。”晏江何皮笑肉不笑,“你妈需要静养,再废话我可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再当场给你心梗一次。”
老太太的女儿:“……”
老太太:“......”
“哎,嘶..….”晏江何低声哼了一下,脚被狠狠地踩了。
就见心血管内科的赵主任从一旁探出脑袋,一把将晏江何扒拉开,笑道:“抱歉,病人需要静养。”
老太太的女儿立马点了点头。
赵主任扭脸就横了晏江何一眼,把他扯了出去,他关上门,实在是被晏江何给气没了半条老命,于是沉声数落他:“晏江何,你到底是医生还是土匪?你快三十的人了越活越回去了?”
晏江何看了看面前这位,奔六奔得一脑袋黑白斑驳,只求谢顶。
晏江何长了良心开始尊老,生怕把赵主任气出个好歹,于是展着一脸温暖的笑意,和煦道:“哪儿啊,我刚进医院那会儿,抄手术刀在手术室跟患者干架您都忘了?”
赵主任伸手凌空点了点他:“你给我住嘴!冯老还在楼上躺着呢!你可积点德吧!”
晏江何脸上的笑意没淡,但眼中的笑却倏得一下没了,好像星星掉进了海底,他的声音放轻:“嗯,我知道。”
赵主任长长叹了口气,心口里憋着的那点儿惆怅却好像呼不干净:“江何,我今天去问老许,他说…...冯老...…”
“哎,我去看看冯老师。”晏江何笑笑,拍了拍赵主任的肩,“主任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注意身体。”
第9章 “劳改犯”和“张淙孙子”
说起晏江何口中的这位“冯老师”,算是大医胸外科的老专家。
从晏江何他爹晏涛开始,冯老就是个前辈了。这老头如今古稀大九奔耄耋,一头苍劲的银发,那双布满沟壑般褶皱的手一辈子不知道救活了多少颗心脏。
而晏江何,正巧是冯老的亲徒弟。晏江何从进大医开始,就是被冯老明着暗着带着,从下刀到吻合,他无一不是从了这老东西吹毛求疵到变态的“敲打”,也正是如此,晏江何年纪轻轻,在胸外的手艺就已经拔尖儿了,只是经验还缺多些。
总而言之,能让晏江何这嘴里吐不出毛坯的混账玩意儿恭恭敬敬叫一声“冯老师”,这重量就可见一斑了。那是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恩师。
冯老这辈子过得在晏江何看来够苦。他中年时没了家,这辈子不续弦,更没子嗣。按道理说医院的收入虽然不算很多,但冯老是老大夫,又独身一人,一切从简,总是该过得不错。可冯老手里拿不住钱,东捐一点儿,西捐一些,洋洋洒洒的就成了一个老穷光蛋。
老穷光蛋只能将将把自己喂饱。
晏江何听说他就连住都没住块儿好土,年纪大了连个小区都没窝进去,弄个东倒西歪的老破楼,还挑了最便宜的六层顶层,也不知道老胳膊老腿能蜿蜒着爬上几年。
大概一周前,冯老就爬不动了。他悄摸悄住进了医院,肺叶上有阴影,查得恶性肿瘤。老东西舔着脸打了一圈儿太极,瞒了晏江何几天,但纸包不住火,晏江何还是知道了。
晏江何说要去看看冯老师,但却没直接就去,他反倒出了医院大门,过了一条很宽的马路,去了对面的一家花店。
医院附近最多的就是饭馆,超市,水果摊,花店,还有丧葬用品店。潇潇洒洒罗一长条,生动形象昭示了医院这个地方的真相,也像把“人”这一生给挨着摆成了一排,有酒足饭饱,有瓜果花香,更有走一趟黄泉。
晏江何去花店挑了一束百合,打了个挺好看的包装,还专门亲手挑了一个花里胡哨的蝴蝶结绑上,这才心满意足回了医院,坐电梯去了住院部。
他刚从电梯里出来,正巧迎上了一个小护士,小护士笑着朝他打招呼:“晏医生来了,听说你又惹赵主任骂人了?”
“哪儿能啊。”晏江何走过去,笑了,“这楼上楼下一传就变味儿了。赵主任那么温文尔雅,那只能算苦口婆心的教导,张嘴都得是‘您母亲的’这种措辞。”
小护士立马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晏江何臭败完了赵主任,觉得心情大好,算是报了刚才那“一脚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