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江何没理,看向王老师:“王老师,麻烦您了。学校这边的处分,我们再详细说。”
众人:“……”
他还知道处分呢?
晏江何又看刘恩鸣的妈妈,意有所指:“王老师有我电话。”
女人尽力维持着涵养,才没踩着高跟鞋蹬过去。
说完,晏江何薅过张淙:“抱歉,我这边还有点急事,就先带张淙走了。”
张淙全身上下都空荡荡的,他好像被整个世界隔离在外,只有眼睛能看见晏江何。
张淙出门的时候,听到刘恩鸣一声爆发的孬喊:“凭什么都欺负我!”
是啊,凭什么?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年轻的心思不能表达,有多少年轻的委屈没地方撒。有多少人,曾摘掉围观“叛逆”的眼镜,真正去聆听少年的心里话?
凭什么?
张淙想通了——凭不是谁都有晏江何。
可转念他又懵了。他这算“有”晏江何吗?他怎么能用“有”,还是说,他想“有”?
张淙心里咯噔一下,登时被刺激得有些魂不守舍。以至于王老师如何跟出来,如何与晏江何苦口婆心,晏江何怎么死不悔改,怎么拽他去教室拿书包,拽他出学校,拽他上车,他全程都恍恍惚惚。
晏江何刚才都说了什么来着?晏江何是替他出头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张淙恶劣地占了上风,他把刘恩鸣揍得狗屁不是,晏江何居然还替他出头?他需要吗?
晏江何觉得,张淙需要。
车上张淙当了一路哑巴,晏江何也不说话,他直蹬油门,把车开得飞快,差点超速被电子狗摸去一张罚单。
两人之间的气氛跌至冰点。
晏江何把车停下来的时候,张淙的魂才回来。他望了眼窗外,竟发现……眼前是一家烤肉店。
“下车。”晏江何没好气儿,把车门摔得砰乓响。
张淙默不作声,下车跟着晏江何走。
晏江何还真把他带进了烤肉店。看这意思,是准备吃一顿烤肉,更上一把火。
张淙:“……”
晏江何要了个包厢。这家店面装修非常精致。包厢隔音很好,屋子里有一阵令人舒服的香味。
晏江何没先点菜。他要了两杯柠檬水,就先让服务生下去了。
在服务生关上包厢门的那一刻,张淙正在往墙上挂外套。晏江何突然抬脚,对着张淙的屁股狠狠踹了过去!
张淙手一抖,衣服掉地,胸口和下巴同时砸上墙。他忍不住一声闷哼,然后愣愣地转头看晏江何:“你……”
“你少废话!”晏江何火气燎炸,“闭嘴挨揍!”
他说完,又一巴掌箍上了张淙的胳膊。
第46章 手为什么可以握拳?
晏江何这一巴掌估计练得排山倒海,张淙的胳膊瞬间被他抽麻了。
张淙把衣服捡起来重新挂好。然后捂着手臂,慢慢坐下,没吭声。
晏江何指着张淙鼻子骂:“混账东西,我问你,刘恩鸣为什么摔你手机?八成是故意的吧?”
张淙忽地抬起头,嗓子眼拱上恶心。他不准备吐,便只能深吸一口气压着。可他神经乱糟,心不在焉,这口气蓦得喘岔了,肋下登时绞拧起疼来。
张淙不得不弯下/身子,用胳膊抵着,死死绷紧嘴唇。
晏江何:“……”
晏江何的脾气发不下去了,他咽着火,搁张淙身边坐下。
这包厢是席地而坐,桌子下面有个凹坑,正好伸腿。两人的腿靠在了一起。
“怎么了?”晏江何扯着张淙胳膊,“你可真娇贵,说你两句,就给我闹洋相。”
他皱眉批评:“胃疼吗?看你这完犊子胃,明天我就拎你去做胃镜。”
“没。”张淙缓缓倒着气儿,“不是胃疼,岔气了。”
“……”晏江何看他真的没什么问题,这才把人甩开。
晏江何火气被打断,又接起来再撒:“我现在真想打死你!”可惜刚才的劲好像有些过头,他这句话骂出来也就是骂出来,尚没什么实际内容。
张淙轻轻呼出一口气,肋骨下仍旧劈里啪啦地戳疼。他低头,看见自己和晏江何贴在一起的腿。
张淙总认为黑暗是他的组成部分,而现在和晏江何摆在一起,他竟觉得好像也不太像那么回事。
他第一次这般讨厌自己的卑劣,是因为晏江何。
从晏江何的视角,张淙这会儿颇有些弱不禁风,他看见这倒霉东西张嘴:“你打吧。”
晏江何:“……”
这不像张淙说出来的话,但的确就是张淙。——张淙就是这样,总在上赶子找揍。
晏江何这人有些软硬毛病。张淙一贯呛毛,突然这么低头讨打,他还就打不下去了。甚至憋着的火都有要熄灭的趋势。
晏江何嘴角一抽,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张淙其实着实会讨他心软,关键时刻来这么一下,巧得厉害。
“小兔崽子。”晏江何骂骂咧咧,起身回到对面。
他站起来的时候张淙手一抖,差点伸出去拽晏江何的裤腿。
张淙:“……”
他瞪着那自己只染癔症的手,深度怀疑他是神志不清出了精神病。
晏江何按过铃,叫服务生进来点单。他瞎着眼照菜单一通念,一副财大气粗的德行,或许是把火力转向钱包喷射去了。
张淙全程没说话。只是伸手拿过自己眼前的柠檬水喝。水还是温的,能熨帖肠胃,也能抚平神经。
菜和肉上得快,铁网也热得快。晏江何拿筷子摆了一排肉片。渐渐能听见肉滋拉的出油声,香味也升腾起来。
“你这几天别去学校了,给我老实呆着。”晏江何翻着肉,开始独裁,“这件事别让老头知道,我给你处理,必须听我的。”
他抬头看张淙:“你要是再惹乱子,我就把你的皮扒下来。”
几块肉翻得他手累,于是晏江何将筷子一撇,毫不客气:“你烤。”
张淙沉默着,拿起眼皮底下的筷子,开始烤肉。
第一波烤完,张淙拎了个小吃碟装上。晏江何非常自觉,二话不说就抻胳膊把碟子拽到跟前,搅好蘸料吃起来。张淙也没反应,继续烤肉,活像个尽职尽责的烤肉机器人。
这两人一个烤一个吃,配合得非常默契,加上一种难言的暗流涌动,气氛有些古怪。
张淙在食物方面似乎真的挺有天分,他肉烤得很不错,软硬适中,晏江何被伺候舒服舌头,人也顺气了。
他瞧张淙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搁心里叹气:“岔气儿缓过来没有?”
张淙没抬头:“嗯。”
“那吃东西。”晏江何拿起手边的水灌一口,又说,“知道错在哪儿吗?”
张淙的筷子一顿,接着他开始用手指捏筷子,指甲都捏白了。
“不知道我告诉你。”晏江何当没看见,边吃边说,“为自己在意的东西挥拳头,这点没错。不然手为什么可以握拳?”
“但张淙。”晏江何的目光暗下来,“这不等于暴力。狗咬你,你咬狗。那你比畜生还畜生。”
“你的拳头可以有别的用处,与其用来打人,不如用来把自己的东西保护好。”晏江何夹起一块肉,放进张淙碟子里。
他声音带着轻轻的责备:“别随随便便就被狗咬到。”
——别随随便便就被伤了心。别随随便便就让自己伤心。
张淙瞒不过晏江何。张淙明白晏江何并不清楚自己和刘恩鸣的事,但他的下劣,晏江何全知道。他没瞒得过一丁点。
他怎么那么想瞒?他怎么什么都瞒不过晏江何?
张淙心里有东西在破土疯长,可在他荒芜贫瘠的那片空地,还有什么不是死物,有能力生长呢。
“快点吃。”晏江何说。
张淙夹起肉,塞进嘴里。吃进去才觉得没多少味,他忘记蘸料了。
“知道错了就认错。”晏江何又推给张淙一盘五花,“烤上。”
张淙一片一片夹肉放上去,两人之间谁都没打开天窗,但其实心照不宣。这让张淙很难受。
他难受得嘴瓢:“我知道。”
“哼。”晏江何终于笑了下,“我可告诉你,你轻点作死。”
晏江何:“老头给我那钱,说是给你留着当学费的,也没多少。我看那个刘恩鸣,不是省油的灯。光是补他两颗大板牙就得一笔小钱,别到最后你没钱念书,抱着我大腿哭。”
晏江何成天没有好样,全身拔不出一根“无私奉献”的毫毛来。张淙更没什么根据。但晏江何这话说出来,张淙却敢确定,晏江何肯定不会用冯老留的钱。
张淙差点把五花肉怼碎。
“……”晏江何心里犯各样,没再薅这个话题,吃肉撒病症,“快点吃。赶紧的。”
他看了眼表:“赶快,有急事。”
张淙回忆起在办公室的时候,晏江何风风火火拽他走人。当时晏江何也说有急事。他还以为是晏江何故意这么说,不想再呆。敢情是真有急事?
于是张淙下意识问:“什么急事?”
晏江何嘴里嚼东西,吐字不清:“买糖饼。”
“……什么?”张淙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