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钟宁吓得直接从车上蹦了下来,他脚下一秃噜,在地上摔了个屁墩儿,“......操。”
钟宁爬起来,屁股疼:“晏江何今天不是跟着医疗队下乡吗?”
“是下乡。他坐的那辆大巴在路上出事了,警局收到报警电话,但信号不好,也听不清楚具体情况。现在突然下大雪,救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钟宁一听头快炸了:“什么意思,车祸?这个时间了他不该早到了吗?怎么就在路上?你从哪弄的消息,准不准啊?别在这胡说八道!”
听徐怀那动静,人都恨不得从电话里扒出来:“他没坐医院的车。江何先前因为张淙的事去过警局,我局里的朋友对他有印象。医疗队和医院那边都确认过了,他真的在那辆大巴上。他本人电话打不通,现在......”
“行了别废话了,我现在过去。”钟宁挂了电话,沾一屁股雪来不及拍。
他仰头看了一眼,家里的窗户是黑的。他家那口子在外地出差,明天才能回来。
钟宁飞快拔腿往楼上跑,回家拿汽车钥匙,他边跑边骂:“什么时候出差不好啊你!”
等钟宁开着车,一路连闯一对儿红灯,嗷嗷奔去警局,他整个人都懵了。
警局里有几个乘客家属堵着。他又懵大发了眼神不好,看了两圈才找到晏涛和周平楠。
他们坐在外头靠边的位置,相对而言算是情绪最稳定的。晏涛眉头不展,周平楠被晏涛单手搂着肩膀,眼眶是红的。
钟宁两个健步冲过去,在二老身前蹲下:“叔叔阿姨。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印象,我是江何的朋友,我叫钟宁。”
“江何的朋友?”晏涛抬头看了钟宁一眼,“刚才也有一个说是江何的朋友,叫徐怀,在里面呢。”
“是。”钟宁点头,赶紧说,“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们在警局有熟人,一旦有消息立刻告诉你们。”
钟宁站起身,插空隙往里轱蛹。家属的吵嚷,哭喊,包括警察的安抚承诺,所有混在一起,都叫他无比糟心。
钟宁知道——晏江何是真出事了。
他生来胆子不大,见不得大世面,这会儿心肺都要慌没了。
钟宁往里走,被一个警察拦住,他刚想张嘴说话,徐怀就从里面迎了出来。
钟宁懒得再搭理警察,赶紧喊:“老徐!什么情况?”
徐怀出来扯过钟宁,站去一边:“那头信号不好联络不畅通。大体听说,江何那辆大巴刚出山中隧道,就侧翻进路沟里了。目前应该没有死亡,但伤情不确定。”
徐怀:“救援队已经去了。”
他看了眼窗外,非常担忧地说:“就是下乡的路本来就远,雪又这么大,一直下不停,还不好走,万一救援到得太晚,耽误了伤情......”
钟宁听见没有死亡的,才刚松了口气,并不想紧接着听徐怀乌鸦嘴,于是赶紧截茬:“呸。你闭嘴,别说了。等晏江何那个王八蛋回来,看我不抽他。”
徐怀也不乐意说不好的,转话道:“我在这等信儿。”
徐怀的下巴朝外点了点,示意钟宁:“叔叔阿姨还在外面呢。”
“好,我知道。我先送他们回去,在这呆着也不是办法。”钟宁说完,转身去找晏涛和周平楠。
晏涛和周平楠自然不是不懂道理的人,钟宁没说几句他们便跟着回去了。
在警局杵着也是碍事,净添乱。不如回家等消息。再说,回了家,急成什么样都不用忍耐。
像周平楠,她平时那副厉害模样此刻分毫见不着,钟宁在警局没听她出一点动静,倒是一上车,周平楠就哭出声了。
钟宁愣了下,从后视镜看一眼,拿过纸巾递给后座的晏涛,安慰道:“阿姨,江何不会有事的。等救援到了,给人带回来就行了。”
钟宁这话说得委实太虚,没地儿立跟脚,颇为自欺欺人了。
“没事。不会有事的。”晏涛也说。但表情丝毫不见轻松。
钟宁闭了闭眼,同样担心得紧,他开车:“叔叔阿姨,我先送你们回家。你们住哪儿?”
晏涛报了地址,又朝钟宁道谢。
周平楠一路在后头小声掉眼泪。等到家楼下停车的时候,她总算说了句话。
钟宁听见周平楠说:“我不该打他的。”
周平楠吸了下鼻子,咬牙说:“我不该叫他滚的。”
她哪还有那心思顾及钟宁在前面坐着,无意之间说漏了嘴:“不管他和谁在一起,男的女的,我都不该那么对他。早知道......”
“好了,行了。”晏涛揽过周平楠,宽大的手掌搓了搓她的肩头,“别说这些没用的,会没事的。”
晏涛重复了一遍:“肯定没事。”
钟宁坐在前面,半个字都讲不出来。
“安慰”这玩意本来就是空口胡扯,不过是靠咬文嚼字撑时间,本质上犹如一个臭屁,并不能当氧吸。
而让钟宁格外发愣的还有周平楠的话。他一时间理不清楚这么多信息,要点却还是听明白了。
——晏江何身边确定有了个人,是个男人。并且晏江何做出壮举,近期跟后座的两位坦白了,因此被亲妈一顿揍,又撵出了家门。
——这人只能是张淙。
钟宁送晏涛和周平楠上楼,进家门,全程接受无能。
短短一个小时,晏江何往他这连环扔炸弹,造孽造得没完没了。
周平楠和晏涛在沙发上坐下,晏来财估计是碍于察言观色,居然没有朝钟宁张嘴飙吠。它凑过去,两条前腿扒在周平楠膝盖上,伸舌头舔周平楠的手。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周平楠祈祷不停。
“会没事的。”晏涛这句废话也数不清说了多少遍。
钟宁瞪着二老看了会儿,才发现晏涛和周平楠脚上一直蹬着四只拖鞋。
钟宁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他琢磨过半晌,掏出手机,头顶卫生间的大灯,抠出张淙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钟宁:“喂,张淙。”
第97章 就像这一辈子突然没了
北京,晚上九点二十分。
张淙坐在一家精致漂亮的欧式咖啡馆里。优雅的小提琴音律款款灵动,四周包围着一股令人舒适的淡香。
张淙手边的一杯美式咖啡已经冒不出丝毫热气,白瓷杯口干干净净,他一口都没喝。
张淙低头,盯着杯子边上的手机看。
晏江何已经上车三个多小时,按道理说,就算天黑走得慢,也该到了。
张淙刚才趁着去卫生间,前后给晏江何打去两个电话。第一次没人接,等他第二次打过去,竟然不在服务区。
晏江何说村里信号不好。但张淙还是觉得挂碍。或许是心理毛病,他竟感到一丝不安,大抵是杞人忧天了。
“具体就是这样。”张淙对面坐着他的学长,“我跟几个同学早就商量好,决定在北京开一家游戏设计公司。虽然你现在才大一,但我知道你在游戏这方面已经有不少经验了。”
“张淙,你是一把好手。”学长笑着,说话很诚恳,“所以,等今年夏天公司正式启动,我们想让你过来帮忙。”
学长:“当然。你目前还是以学业为主,做原画要是耽误事儿,你有空帮我们接外包就行。你毕业了以后,可以直接留在公司,甚至可以算你技术入股。我们真的非常期待你的加入。”
张淙沉默了片刻,眼睛从手机上抬起来,看向对面:“学长,帮你们接包或者做原画,都是没问题的。”
张淙说:“但我毕业以后不会留下。”
学长愣了愣,却也没太意外,他问:“你已经有更好的出路了?你还真是......有才华就是抢手,才大一就不停地接橄榄枝。”
“是你平时接包的那家吗?我记得你提过,那家老板是你老师的朋友。”学长还是没放弃,“你可以再考虑考虑。虽然我们是新公司,但待遇不会差的。又都是年轻人,大家一起创业......”
“不是这个问题。”张淙终于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
美式凉了以后,入口好像会格外的苦涩:“我毕业以后没打算留在北京。”
“没打算留在北京?”学长这回倒是意外了,“为什么?你有能力,也有机会,再说,不论任何行业,在帝都基本都是龙头。”
学长顿了顿,似乎明白了,他试探着问张淙:“你是想毕业以后回家乡?”
“嗯。”张淙也不避讳,直说道,“我要回去,我的家在那儿。”
学长完全没料到,他感慨一声:“真看不出来,你竟然是恋家的人。”
张淙垂下眼睫,又去盯手机黑屏,没吭声。
他哪里是恋家的人。张淙又哪里有家,如何能恋得到家?他心里那个“家”,那个归宿,不过是晏江何一个人罢了。
学长摇摇头,觉得可惜:“张淙,你要不要再想想?虽然以你的能力,只要你坚持,以后在哪都能发展的很好,但北京总归机会更多一些,行业也要更景气。”
学长:“而且你家那边,离北京也不远。坐飞机也就两个小时。”
“不一样的。”张淙坚定道,“我想的很清楚,我一定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