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忽然传来温柔的触感。
这梦境也太假了点吧,迎春可从来不会亲他嘴儿,事实上,迎春在最开心的时候也只会将他抱到怀里揉揉而已。
但,毕竟是梦,管他那么多呢,雪里顺从着迎春的动作缓缓勾上了迎春的脖子,而后——彻底睡死过去了。
病好醒来后,甚至觉得脑子有点发懵,觉得自己前些日子真是伤糊涂了,都死了十五年的人了,怎么可能还会回来呢?身上的伤应该也是哪个小厮帮他换的药吧?
雪里再度化回小狐狸的形态,缩成了一团,泪水朦胧了双眼:“迎春……”
又是一年。
这三年来,天下局势虽说在洛家铁骑的镇压下,很是平和,但,平静之下仍有暗流汹涌。
而这暗流,终于在第四年的大寒,成了海面上可视的波涛。
那一年的大寒,洛子仪已经病入膏肓,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各方势力都开始蠢蠢欲动,想去做这新的天下共主。
纵使是雪里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妖,也是知道,天下即将大变。
但他没想到,变故率先发生在万花楼内。
那一天,消息传来的时候,雪里震惊得几度想要爬起来都失败了,一直到确定身上的御妖符是真没了,这才确定,消息为真。
迎春他哥,稚心他舅,死了。
稚心一身血腥味的来找雪里,身后跟着一众修士,修士们都对他俯首臣称。
稚心说:“琴闻律来找舅舅,他需要一个敌人,激洛子仪强撑着继续活下去,他不介意那个人是谁,但一定得是最有势力,最能威胁到洛子仪的,我等了四年,终于等到了这机会。”
他说:“我怎么可能会真认那混蛋做我舅舅?雪里,我答应过你的,会为母亲复仇的,可凭我们单薄的力量,真要复仇完就一定是死,所以,我这四年来,来他身边拉拢他,在万花楼中培养自己的势力,这一次,也让琴闻律选中了我,而不是那老混蛋,让他助我一起除掉了那老混蛋。”
他说:“雪里,你心里藏不住事,这事也太凶险,所以我才一直没法告诉你真相,但我向你保证,夺回万花楼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我会让万花楼重现往日光辉,不,我甚至要让万花楼成为下一个洛家仙门!”
他问:“雪里,你,愿不愿意帮我?”
帮!当然要帮!
能杀那老混蛋,能完成迎春的夙愿,这些原本只会出现在他梦中的东西,如今成了真,他又怎么会不帮他呢?
还有那个魔头洛子仪,他们都是害死迎春的帮凶,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可……明明答应了稚心要帮他,明明知道稚心这些年来的举动是有苦衷,为什么却还是那般恐惧呢?
这样的稚心,让他觉得好陌生,不是他儿时又淘气又贴心的样子,也不是他心目中迎春的样子,更像是……欺骗迎春的那个狗男人的样子!
这让他下意识的感到畏惧。
他的稚心,变成了他最讨厌的人的样子。
一切都不可能变回从前的样子了。
雪里会帮着稚心做事,会帮着他去创造他的江山,但是唯独无法再像从前一样,对他那般心无旁骛的好了。
稚心似乎也意识到了,碎裂的感情无法重圆,雪里对他有了芥蒂。
他试着去百般讨好雪里,但都无疾而终。
至少感情上,雪里再也不会那般澄澈的对他了。
很快,当命运的潮水向他们打来的时候,稚心也顾不得感情那回事了。
在琴闻律的暗中接洽下,万花楼的势力日益扩大,早已超过了往日光辉。
但与此同时,这份来之不易的荣耀也是有代价的:洛子仪还真的就被稚心给气“活了”,开始疯也似的对稚心穷追猛打。
那几年,他们就没有睡过一天安生觉,没日没夜的战斗那是常事,永远都在颠沛流离。
若不是琴闻律的帮助,他们恐怕几条命都不够用的。
他们一起,度过了相当难熬的四年。
那洛子仪就是个疯子!人命在他眼里根本什么都不算!
那四年间,中原战火再起,而修仙界的争端也连带着影响到了朝堂。
人就是这样,永远都想着暴力同血腥的生物,他们的野心永不满足,他们的脚步永不停下。
那一次,他们是真的被逼到了绝境。
琴闻律的消息迟迟没有传来,他们的大部队也都被困在了那冰天雪地的北境,稚心还因为不适应北境的严寒,染了风寒,身体烫得吓人。
雪里化成大狐狸的样子,将稚心圈在怀里,那是自稚心十三岁以后,雪里头一回看他露出那般脆弱的模样。
稚心眼眶泛着一层雾气,他说:“雪里,你说他是不是看到洛子仪活过来了,就不要我们了?”
雪里摇着头,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下来了:“不可能的,没了我们,洛子仪肯定又会去死的,他不会去冒这个险的。”
“如果他又找到了新的敌人了呢?”
“谁还有你这样的本事?”
忽然,稚心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雪里,我不想死,我舍不得离开你。”
他将脸都埋进雪里的肚皮里,身体都在颤抖:“都怪我没本事,对不起……雪里……”
“你不要这样想,稚心最厉害了!”
稚心摇头道:“我没有,我一点本事都没有,我没办法保护你,还要连累你一次次跟我受苦,我……娘亲……娘亲她一定不会这么没用吧?娘亲……如果娘亲在就好了……”
雪里愣住了。
这孩子从未跟他提过,他想他娘。
这几年来,他是不是太过高估了这孩子?
仔细想想,稚心现在也不过才十九岁而已,却做到了天下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正面与洛子仪那个魔头对抗。
那件事之后,你是不是对这孩子太过严苛了?
雪里满脸热泪的抱住了稚心:“没事的,稚心已经很厉害了,我一点儿也不累,能够帮到稚心,我求之不得。”
琴闻律的消息终究还是传来了,传信的那只生灵身上的赐福不够他在这冰寒的北境生存,所以来得晚了些。
但终究还是勉勉强强的送到了,所以,他们还是逃脱了。
雪里驮着病重的稚心离开了北境,赶回了温暖的南境。
那一日,雪里在给稚心喂完那一碗苦药后,又给他做了一盘糖葫芦。这可是雪里唯一会做的人类的食物,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不成想,稚心在看到那盘糖葫芦的时候,愣住了,沉吟再三,才一脸惴惴的望着雪里说:“雪里,你原谅我了?”
雪里一愣,脑子头一回转那么快:这三年他都好久没有同稚心这般亲密过了,更何谈给他做糖葫芦这种事?
雪里想了想,挠头道:“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本来就没有做过任何错事。”
稚心却突然扑进了雪里的怀里,因着病未痊愈,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些鼻音,瓮瓮的:“雪里……还好你在,否则,我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雪里的心在那一刻就化了,他颤抖着回抱住稚心,颤声道:“……我会一直在。”
我会一直在的。
他要做这孩子最坚实的后盾,也只有他,才能护好这可怜的孩子。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一直并肩作战,互相护住彼此的后背,默契十足,稚心的事业也由此蒸蒸日上,甚至一度到了可与洛子仪正面叫板的程度!
这种让人心安的和谐,一直到那一次,遇到那个魔修起,被打破了。
他们低估了那魔修的实力,那是他们闻所未闻的招式,听闻那魔修也是天赋修为不输洛子仪的天才,他们只知道这人很厉害,但不知道竟会厉害到那般程度。
说到底还是因为洛子仪那个病秧子这些年来的修为退步得厉害,所以才会让他们错估了那魔修的实力。
他们原本还想着拿那魔修的师父去威胁那魔修的,结果,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雪里被那魔修擒住了。
最后的最后,那魔修在稚心耳边说了一句话:“教你一绝招,重要的人,就不要让他为你拼命了,无论他有多坚持,否则最后你一定会后悔的,这可是我用血泪换来的教训。”
最后,因为一些意外的发生,那魔修放过了雪里。
但由此,稚心却不再带雪里上战场了。
“为什么?!”雪里质问稚心。
稚心却淡淡道:“那些事情我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决,不再需要你跟着我冒险了。”
“你是不是嫌我拖累你了?你放心,我下次绝对不会——”
稚心突然俯下身,用食指堵住了雪里的唇,雪里这才发现,稚心现在已经要比他高上许多了:“雪里,比起那些世俗的东西,我更怕你的离开,你懂不懂?”
雪里愣住了:“什么意思?”
稚心正视他道:“大不了我就不要那江山了。”
雪里立马就慌了:“你在说什么胡话?这是我们奋斗了那么久的,迎春做梦都想得到的荣誉,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在你看来,娘亲的遗愿,比你我的性命都要来得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