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曜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所以即使痛苦、悲伤,他也很难对着别人表现出来。
在那一刻,他想念阮向笛,想见阮向笛,却不敢见,于是退而求其次,只想听听他的声音。
可电话拨通后,陆景曜又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于是只是沉默,沉默,千言万语都堵在心口。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我着急回家。”时间一长这样的气氛便让阮向笛感觉到不自在,因此低着头,手指捏着衣角,低声说。
180谢谢你过来
想见不能见的人突然自己出现在眼前,胸口充斥着某种冲动,在唆使着陆景曜。陆景曜的喉结动了动,缓缓向阮向笛伸出了手,低语道:“阮阮,能过来一点吗?”
阮向笛抿紧了唇,手指将衣角攥得更紧了,但他不想泄露自己的软弱,于是握着雨伞的右手背到背后,与左手握在一起,想挡住自己这些小动作。
“干、干嘛?”阮向笛说,“有什么事么?”
我为什么要过去?你让我过去就过去?阮向笛在心底小声说。
陆景曜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眼底的情绪有些哀伤,带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陆景曜何曾求过什么人?除了阮向笛。
在阮向笛之前,他也从不干强迫人的事,大家都是你情我愿,如果别人不愿意,陆景曜也无所谓。但他渴望阮向笛,想要拥有他,想要他只对他一个人笑。
大脑像灌了铅,迟钝得很,阮向笛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超负荷了。他就不该来,陆景曜能有什么事?他瞎担心些什么?
阮向笛在心里骂娘,可身体不听使唤,无声的僵持越来越久,不在出于什么原因,阮向笛竟然真的走了过去。
陆景曜握住了他的手。
阮向笛轻微地挣了一下,没有挣开。
陆景曜的掌心并不像以前那样温热,而是有些冷冰冰的。
陆景曜拉着阮向笛的手转过身,看向陆华仁的墓碑,随后跪下来。
阮向笛有些无措,他跟陆景曜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跪陆景曜的父亲?但死者为大……毕竟是长辈,阮向笛挣扎了一下,还是跟着一起跪了下去。
见此,陆景曜握着阮向笛的手又紧了几分,他偏过头来看了阮向笛一眼,低声说:“谢谢。”
阮向笛手有些不知道往哪儿摆,不自在地说:“我可没承认什么,或者证明什么,只是看在长辈的面子上,礼貌一点罢了。”
陆景曜说:“我知道的。”
“……所以你想跟我说什么?”阮向笛岔开了话题。
陆景曜并没有直接回答阮向笛,而是静静望着墓碑,手抚上石碑上粗糙的表面,指尖滑过陆华仁三个字。
“爸爸,这不是我第一次向你介绍他了……陆景曜说,“但我想再向您介绍一次,他叫阮向笛,是我喜欢
的人。”
阮向笛一下子就有些冒火,甩开了陆景曜的手:“你能不能不要自说自话地决定我们之间的关系?”
陆景曜低声说:“对不起,我没有决定什么关系,只是告诉我父亲,我喜欢你而已……我连喜欢你也不可以吗?”
阮向笛哑口无言,没有在人父亲坟前吵,吸了口气,保持平静:“……随便你。”
陆景曜的唇弯了弯,那是一个称不上笑容的笑容:“谢谢你能过来,见到你,我很高兴。”
阮向笛看不得陆景曜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别开了脸:“我只是怕你喝多了开车撞死,没别的意思,你不要想多了。”
陆景曜说:“……你会担心我,我就很开心了。”
181久违的拥抱
阮向笛想说自己没担心,但总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因此没说。想了想,还是有点过意不去,朝陆景曜解释道:“刚才电话里……是我不对,我说得太过了,我只是一时忘了日子。”
今天是陆景曜父亲的祭日,陆景曜想必是很伤心的,这个阮向笛完全可以感同身受,所以陆景曜给他打电话,也变得合情合理了。可他却因为忘了日子,说了很过分的话,应该是让陆景曜更加难受了吧。
“你也别太难过了,人总要向前看,不能一直沉湎在过去的悲伤之中。”阮向笛以过来人的语气劝慰道。
陆景曜点点头:“谢谢,我知道的。”
今天的陆景曜显得很没有生气,情绪低落阴郁,说话都是低低的,一副不太想跟人交谈的样子。阮向笛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犹豫了一下,抬手拍了拍陆景曜的肩膀:“要是难过的话,哭也可以的,我不会笑你的。”
陆景曜当然没有哭,但他偏头看了一眼阮向笛搭在他肩上的手,突然一伸手,握住了阮向笛的手,而后一发力,将阮向笛整个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陆景曜紧紧地抱住了阮向笛。
这个发展出乎阮向笛的意料,因此一时间,阮向笛僵在了那里。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陆景曜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了。也没有做好准备,再和陆景曜拥抱。
这个拥抱显得熟悉又陌生,男人的体温,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以及快盖过香水味的浓郁烟味。诸多感觉涌上心头,阮向笛来不及梳理,下一秒,本能先于其他一切,抬手就推。
“你干什么?!”阮向笛又惊又怒,又慌张。
“别动。”陆景曜的声音低沉稳定。
阮向笛没推开,陆景曜两只胳膊铁似的把他紧紧地抱着,阮向笛用多大劲都没推开,他本身体力就不如陆景曜。
这激怒了阮向笛,张口就骂:“你放开我,我可不是来跟你演什么余情未了,藕断丝连的!你再这样我告你性骚扰了!”
“阮阮……”
男人的声音低低地响在耳边,阮向笛后面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嗓子里,戛然而止。但他仍旧不肯,推着陆景曜的肩膀,试图和陆景曜拉开距离。
“阮阮,”陆景曜又开口了,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就一下,行么?就让我抱一下就好……”
如此卑微,简直就像当初的阮向笛对陆景曜一样,只不过现在角色颠倒过来了。
阮向笛的手一下没有力气了。
陆景曜还没哭,他有些想哭了:“……你妈和叔叔还在外面等你呢。”
“……那又怎么样?”陆景曜哑声说,“我想你,阮阮,我想见你,想听你的声音,想得发疯.儿,求你了,别推开我。”
阮向笛不说话了,也不推了,脱力似地低下头,靠在陆景曜肩上。
他真是服了陆景曜的死缠烂打,服了陆景曜的执着。
“我都说原谅你了,你别这样行么?陆景曜,”半晌,阮向笛闷闷地说,“你放手吧,算了吧,了。世界那么大,你何必吊死在我这一棵歪脖子树上?”
就这一会
别再缠着我
182我会一直对你好,直到死
“只要你想,有的是人愿意跟你在一起,你想让他们怎么陪你玩都可以。比我好看的,比我会讨你喜欢的,比我听话的……我们的事情已经是过去式了。”
“我已经不想再被困在过去里,困在那已经逝去的人生里,我想开始新的生活了,你不要再纠缠不清了好吗?”
“你也醒一醒吧。”
阮向笛难得一口气跟陆景曜说这么多的话。
陆景曜没有立刻回答,阮向笛以为他听进去了,刚想再接再厉,就听到陆景曜说:“不。”
阮向笛:“那你想怎么样?”
陆景曜:“……我只是想对你好。”
阮向笛低声地笑了,有些苦涩:“你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我不会一直在原地等你的。”
陆景曜:“那换我来追你,不行吗?我可以再一次来追你,做任何你想要我做的事情,你喜欢的事情,让你高兴的事情。”
舍不得,舍不得,在经历过那种失去过的痛苦之后,再次见到这个人,怎么可能舍得让他再离开自己?就是再死一遍,他也不可能放手的。
阮向笛沉默了一下,说:“陆景曜,我不爱你了。”
陆景曜呼吸微窒。
阮向笛:“你知道的吧?自从我再次醒过来,我就已经不爱你了,你做这些没有用。”
陆景曜执拗道:“那我会让你再次爱上我。”
阮向笛心说,这人怎么听不懂话呢?
“……我只是,不想再失去第二次了。”陆景曜低声说。
失去?阮向笛的眼眶突然有些模糊,声音莫名地哽咽了:“如果我不答应呢?”
陆景曜:“那我就一直追着你,直到你答应。”
阮向笛:“要是我一辈子都不能重新爱上你呢?”
陆景曜:“那我就等你一辈子,直到我死的那一天为止。”
—辈子有多长?阮向笛曾经以为他能和陆景曜恩恩爱爱到老,但那一辈子戛然而止在他二十六岁那年。
阮向笛:“如果我过两年就和别人在一起了呢?如果我和别人结婚了呢?你还要这样吗?”